;对夏汐而言,那是多么致命的四个字。女人的心总是敏感的,他这样说是否喻意两人从此不再见面?
她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到酒店的,耳际隐隐地响着一些声音。那些声音破碎在空气中,就像玻璃片一般,一块块割切着肌肉,她的身与心一样痛——
“我喝醉了,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如果给你造成伤害我很抱歉”是独步高楼在说话。
“哪种伤害?”是她在明知故问。
“感情上的伤害。”
“伤害是自己给的。而我,但求于人无害。”
“那就好。我会给你发照片的。祝你能找到你爱的人,夏汐。”
然后他就不见了。
然后她也回到了酒店。
赵兰清已经睡了,听见夏汐回来的声响,她迷迷糊糊地问了句:“你的手机怎么关了?我和喜之郎都找不到你。”说完又沉沉地睡去。
夏汐打开电脑,寂夜里蒙着被子反反复复地看日落——那是她到温哥华的第一天买来的影碟。她的英文水平不是十分好,影片中没有中文字幕,一些对白她听得并不明了,但却看得泪流不止。
直至破晓时分完成第三遍,她开始看第五遍的时候,赵兰清醒了。
看见夏汐躬起身子伏在枕边的奇怪形状,赵兰清轻叫她一声:“美人?”
夏汐转头眯起眼睛面对她,神情颓败。
“天!你是什么鬼?”赵兰清尖叫。
锐细的声音刺入耳膜,提醒夏汐知道自己依然活着“我是人。”沙涩的哑音泄露她一夜无眠。
她一定是形容枯槁吧?夏汐心想,平时的睡眠质量就不好,且容易憔悴,而今彻夜无眠后会有多恐怖?
“是死人。”
“我确实死过一回。在昨晚。”夏汐睁大双眼,在意料中听到赵兰清的惊呼。“你哭过?”赵兰清审视着她,问道。
“如你所见。”
“为什么?”
“因为‘日落’。”指指地面,夏汐一语双关,知道赵兰清听不出第二层含义。
“日落?”顺着她的手势,赵兰清俯身拾起影碟的封盒“你中了这部电影的毒。”
是中了独步高楼的毒。夏汐承认“是的。中得很深、很深、很深。”
赵兰清挑起了眉峰,狐疑地盯着她。
夏汐继续对着电脑屏幕,看影片的画面一幕幕闪过。第一次接触这部电影时,她就连续看了三四次。赵兰清因此嘲笑过她。当然,她不会知道她这次重新再看却不是因为片子拍摄的精彩或情节动人,只是因为片名叫做“日落”
“有多深?”赵兰清十分不解。
“要多深有多深。”
“你以前看都没哭得这么厉害。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像得了红眼病的幽魂。”
幽魂?夏汐苦笑,想起昨晚自己的话语与独步高楼的回答,泪水再次泛滥。
四周暗乎乎,有点怕。
不要怕,有我在。
哦,多么可笑的昨晚!都忘了吧,统统都忘了吧。一个男人,如果他已经是别人的丈夫,那么无论有多么的喜欢,也只能是朋友,或者永远不相见。
“美人,你就不要再看什么日出或日落了,休息好才最重要。本来我还跟喜之郎说今天大家一起去葛劳士山公园呢。现在看来,你还是在房里睡觉吧。”赵兰清可怜兮兮的“唉,你不去,喜之郎肯定也不会去的,今天我只好自己另外找乐子啦。”
“我要去海边看渔船。”
“啊?你不是一夜没睡吗?”以为她神志不清,赵兰清提醒她。
“之前失眠到天亮也是常有的事。”夏汐换上一套白色衣裳,再披了件橙色大衣。全是那种皱皱的休闲料子,她的心情一定比衣衫还皱吧?
就让它们继续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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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都在发呆。
一整天都在想你。
早餐和午饭都没有吃。我趴在床边睡着了。其实我并没有去海边看渔船,我怕看到和你一起待过的那个码头;怕看到大海时就想起你说过的两粒沙子的爱情;怕看到海上日落。
昨天的日落今天不会再有。
昨天的海边晚餐是我和你最后的晚餐。
而现在,窗外的风很大,还有雨在不停地下。
天,已经黑了。
手机响得像哭丧,可我实在不想接。如此长地呼叫,除了许之宁,还会有淮?赵兰清是不会这样子的,她通常在铃声响过三声后没人接听就快速挂机。
许之宁,他到底长的是什么样子的?他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应该有两年了吧?我似乎从来没有留心看过他。好像是有点儿高,不知道有没有戴眼镜呢?
突然间想起的一个人,竟对他毫无印象。
可我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一句一句,每一句都仿佛是经典。而在昨晚,一种已经确知的情绪有害无益不能言说,从此以后也终成绝响。
我会记住你——独步高楼。
你的容貌、你的眼神、你的话音,我都会牢牢地记取。
如果我说我要忘记,那是因为不敢想起、不能想起、不容想起。任谎言抵达最最柔软的心底部,淀成隐密而沉重的负荷。
可是可是,我要驾驭怎样的词句才能对自己瞒天过海?人对快乐的事记起得太少,痛苦的却是如此深刻。四月六日,此由滋生的痛苦会与思念一直蔓延。
蔓延整个雨季。
爱的旅程,原来不一定需要亲身经历的,心的体味也可以完成。只是,这样的旅程太孤独。是不是因为如此,才想要一个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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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呼叫停了一会儿,又再次响起,夏汐拿起电话,没有看显示屏就按下了接话键,说:“我饿了。”
她想找一个人来陪伴。
于是继续趴在床沿,等许之宁,她知道他会给她买外卖或带她去吃饭。这样对待一个男人是否太过分了?可,她不愿去深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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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之宁好像很帅。
他的头发梳得很有型,跟他的长相一样,怎么看怎么顺眼。以前为什么没发觉呢?在餐馆里,夏汐盯着许之宁,喝下几羹甜汤。嗯,果真是秀色可餐的男人,怪不得赵兰清说他“养眼”
她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继而又很为自己的反常举动感到好笑。还是第一次这样注视一个人,而且是男人。
“有什么不对劲吗?夏——汐?”许之宁紧张得手心冒汗。
“没有。”夏汐摇头又点头“如果有,那就是你太帅。”
“噢!”许之宁松一口气,傻笑。很难将他这个样子与他的高级经理人职衔联想到一块。
“听说你在追求我。”夏汐问眼前的男人,漫不经心地,像在问别人的闲事。
“你到现在才知道吗?”
“不,是听说。”她纠正他,言下之意是,她还不知道。
许之宁苦笑,啜了口咖啡,掩饰自己的无奈。
夏汐今天看了许之宁三个不同的笑容。和她来餐馆的途中,他愉快地说:“你还是第一次愿意和我单独约会。”是那种灿烂的笑。
“爱情专家”赵兰清说,如果一个男人的表情随着一个女人的语话做丰富的变化时,说明他爱她。
是这样的吗?
夏汐凝目隔桌而坐的许之中,直看至他眼底,像个专注的恋人注视着心之所爱一般,她非常专注地,留心他的表情变化。
“你爱我吗?”这一次她问得一本正经,问的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问题。她要知道他的表情到底可以有多丰富。
表情丰富的程度可不可以看成是爱的程度?夏汐打算看过许之宁的反应后再回去请教赵兰清。
然而许之宁却不动声色,低低轻语:“你还不知道吗,夏汐?”
“呃”她的心弦微微地拔动了一下,夏汐——她的名字,经由许之宁这么样低低地、喃喃地念出来,确实让她的心荡漾。只是波纹太浅,她与他终究不会有浪潮的。
“我吃饱了,我要回酒店。”夏汐站起来,在许之宁说出可能会让她难以负载的话前,她必须离开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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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之宁连忙结账,追上已经走出餐馆门外的夏汐,气喘吁吁地问她:“你生气了?”
“没有。”夏汐答道。生什么气呢?不,她不生气,一点也不。不曾放在心底的人是气不起来的。她看着许之宁,轻语:“只是吃饱后觉得很困。”
“那我送你回去。”许之宁忙截了辆计程车,打开车门。
夏汐习惯性地眯起双眼,弯腰坐进车厢,缩起身子不说话。
许之宁跟着坐入车内,低头看她,看到一双迷离、淡漠的眼。这个女子,怎么那样难以追求呢?
车子穿过繁华的街市,霓虹扑进车窗,流彩纷呈。夏汐看着街道边的一家酒吧的招牌,突然升起一种放纵的欲望。
“去蹦d吧!”
赵兰清说过了,心情很糟时去跳迪斯科最好。那种场合可以忘了自己是谁,可以忘了周遭的存在。
夏汐想把昨日之前的所有记忆都忘记。
忘记昨天,就等于忘记独步高楼了。她从未如此强烈地渴望忘记一个人。这种感觉来得太过于强烈,以致她也忘了自己在跟谁说话。
她倾向许之宁,脑袋揍近他,呼吸在他的耳边回转“蹦d好不好?”
许之宁蓦地侧身,唇瓣急速地擦过她的脸颊。
“哦喔”夏汐有点不知所措,怔怔地看着许之宁。他就在她的呼吸范围里,眼神炽热,她几乎可以感应到他温热的气息与她的头发交缠。
交缠?这个词简直吓她一跳。事情太突然,令人惶恐。
“夏汐——”许之宁徐徐地道出她的名字,微热的气息不散。
“是。”她觉得自己被两道目光锁定,所谓的情深款款,就是这样的吧。
许之宁伸手抚向她的脸,低低地道:“我喜欢你突然而来的热情。”一字一字,清清楚楚,不像是戏谑的话。
“你逾越了。”夏汐恢复了平静。
“是的。我逾越了。”许之宁无奈地耸肩,正身坐好。
夏汐低眉,无言地按着手机键,给赵兰清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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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在“poboclub”前停下来,赵兰清已经等在门口。夏汐打她手提电话时原来她已经和一位看不出是什么国籍的男人早早地来到了这里。
看见许之宁和夏汐在一起,赵兰清笑吟吟地迎过去“好现象喔,喜之郎!”
夏汐挽起赵兰清的手问:“先陪我去买件衣服?我想换掉这套衣服。”她想换掉的其实是昨夜的心情。她的心情整天都像身上的白色衣裳,褶褶皱皱。
因独步高楼而褶、因独步高楼而皱。
如果真如赵兰清所言,疯狂舞蹈可以忘却,那么在舞蹈之前她是不是应该乎整衣装?她要彻底忘记独步高楼啊,从今晚开始,到往后的每一个日子,她发誓不去想他。
“现在?”
“是的。不方便?”夏汐抬头瞥了眼那个陌生男子。
“你身上的衣服并不差呀。”
“我不喜欢。”衣服之于女人其实就如男人之于女人一样,旁人认为不错的,自己不一定就满意。夏汐开始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喜欢许之宁了,他不是她愿意穿上的衣服。哪怕他是品牌,哪怕他很华美。可是不适合她。
那么独担高楼呢,他是她渴望穿上的衣裳吗?
罢了罢了,不想他。
夏汐仔细量视赵兰清身旁的男人。他向她堆出一个微笑,澄黄的休闲风衣包裹着其微微隆起的肚皮,棉质长裤和他眼角的笑容一样布满皱纹。适合赵兰清的男人似乎特别多。
“新口味?”她悄声问。
“呵呵”赵兰清只笑不答。
“需要我陪你去吗?”站于一旁的许之宁问道。
“有兰清就够了。”夏汐说。她不想扯上他——从开始到现在,直至以后。
“那——我先进去找个台位。”
“你们一起进去吧。”赵兰清对那个有着黄肚皮的男子说道“我和夏汐待会儿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