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大败,宋军死伤逃亡过半。但种师道心中反而略略安定。此战虽酷,但淘尽黄沙始得金,一些能战的兵将冒出头来,军伍的组织比起战前也更严谨了一些。
忧国之余,他又想起了两个孙子:次孙种彦崧在塘沽医馆里,据说病情日渐好转;而长孙种彦崇却在此战中下落不明。种家旧部在数万尸首中一个个地翻看,既急着找到这个少主,又害怕找到这个可能摧垮小种经略相公的噩耗。
“种帅!童太师有请。”
雄州城内,童贯高踞虎椅,见到种师道怒道:“都统制,好好一个局面,为什么会败得如此难看?”
左右闻言无不愕然,种师道却好像早有心理准备,淡淡道:“太师待要如何?”
童贯哼了一声道:“如何?如何?本使自然要如实禀明朝廷,请圣天子定夺!”
种师道叹道:“那太师便禀明去吧。”
屋内气氛极为诡异,童贯要想发作,却一时找不到口实,想了一下又道:“刚才耶律淳派使者来了。”
种师道问道:“派使者来干什么?”
童贯被他这一问竟有些讷讷,原来耶律淳是派了使者来责大宋“射一时之利,弃百年之好,结新起之邻,基它日之祸!”童贯对内如虎,对外如猫,怕辽人恼羞成怒又打过白沟来,当时竟不能对。但这等丢脸的实况如何能说?过了一会才道:“他们来求和!”
种师道哦了一声道:“求和,那很好啊。就许了他们吧。”心中深深一叹,几万人的性命投进去,换来的却仍然是这样一个老局面。
童贯却不乐意,这次为了发动北征,他可是投入巨大政治资本的,现在败得如此难看,若就此收手,不但前期的投入打水漂,回京后还得面临御使的弹劾!御使的弹劾倒也罢了,最怕的是道君皇帝会因为这件事情而迁怒自己。如果失宠于皇帝,那他童贯可就全完了!这次叫种师道来,虽然早知道对方的脾气臭,但还是存着万一的想法,希望他能出个帮自己挽回局面的点子,谁知对方还是这么不合作。
两人各有各的心思和立场,既无法说服对方,也不愿听从对方,终于不欢而散。
种师道走后,王瑰上前道:“太师,如今形势,只怕大大不妙!”
童贯自己也知道不妙,却仍道:“说说看。”
王瑰道:“出师之前,我们可是在圣天子面前说尽必胜之言的,如今却败得这么惨,如何回京去见皇上?”
童贯心中甚荏,嘴唇颤了颤道:“你有什么好主意没?”
王瑰道:“为今之计,只有找个人来背这个黑锅了。”
“哦?”童贯问:“找谁?”
“这个人,自然得有分量!”王瑰道:“资格要老,军阶要高,声名要大,但又和我们不是一路上的人!”
童贯眼睛亮了一下道:“但这黑锅该如何扣?”
王瑰道:“此战之败,实与太师指挥不当无关,乃是有内鬼从中作梗所致。这个人虽然身居高位,但战前慢我军心,临战放水,战后又惧敌求和——有此三迹,可确定此人必是有心助贼!而有这样一个人前后捣鬼,我军就想不败也难了。”
童贯大喜道:“好!好!”沉吟片刻又道:“只是说得他如此过份,恐怕无人相信。”
王瑰道:“别人信不信无所谓,王丞相(王黼)是一定会信的。王丞相信了,就会想办法让圣天子也相信。”王黼和童贯狼狈为奸,此次又一力主战,战事一败他也难辞其咎,所以也必然会急着找人来背黑锅。
童贯在这方面的谋略上大有天才,一点就透,笑道:“妙计妙计,马上写奏本,劾种师道助敌致败!”
童贯密奏一上,王黼果然大怒,以种师道为右卫将军致仕。而道君皇帝听说连种师道也打了败仗,心中忧惧,下诏班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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