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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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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你说如何?”

    吴怡瑾仍然沉默着。怔怔地看着方珂兰用整个身体保护起来的女孩子。——就是这个小东西,所有惊恐、愁怨、仇杀、生离、死别,此后皆由她而生。第一次在山头相见,本可以杀了她,可那时她是多么的幼稚,无知的慈悲,却害死了自己一生最挚爱敬重之人。今后永远不会再有快乐,永远不会再有欢笑,悠长一生凄苦漫漫,都是从那噩梦般的一夜开始。

    但,她是珂兰的妹妹!——现在,要眼睁睁的放过这个罪魁祸首,放弃深仇血恨么?

    她微微眩晕着,手中抓着剑,不住的颤抖。

    募然,转首向井边奔去,一跃而下。

    成湘跺脚道:“丫头,带了你妹子赶快回去,可不许再跟来捣乱了!——喂,喂,你等等我!”大呼小叫的也跳下井去。

    方珂兰几近虚脱的倒在地下,把手捂着脸,不知是哭是笑:“啊妹妹”迎着了血婴冷厉的眸子,她心内忽然一颤,喃喃道“妹妹。”

    血婴冷笑道:“你这个人真滑稽!什么姐姐妹妹的,人家不承认,还非认不可。哼,死就死了,我怕什么!谁要你救我!”

    “妹妹!”方珂兰重又抱住血婴“为什么这样说?你怎么不肯认我?我是你姐姐啊!我一直找你,整整找了五年,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

    然而无论她说什么,血婴始终沉着脸,不置一辞,眼里有凶狠恶毒的光。

    “你还是不要逼她认你吧。”一直静观其变的许绫颜说。

    方珂兰愕然抬头:“为什么?你也认为她”

    许绫颜安静地说:“方家二小姐是天生血婴,因此招来灭门之祸,当时是多大一场风波,如今能记得的也还不在少数。你强要认她,无异于逼她死,说不定连你也难逃。”

    徐夫人避入地宫。古林和江湖首盟府,着实有段距离,她一面飞奔,心中尚存侥幸之念。地宫建造时间岁久月深,这一条地道,也是她在发现古林怪异之处后无意中找出来的,其中某些路段早已塌方,经过了重修方能使用,因为即使这里的机关毁坏,整个地宫是不会坏的。

    但她一路奔过,遇上任何玄关、消息,都是不论她如何摆布都绝无反映,她越来越是害怕,心里怦怦跳个不停。

    自己入驻明碧楼十二年以来,除了那些死士,没人窥得地宫秘密。十二年来,硬生生仗绝世武功闯入地宫的外人只有剑神而已,即使是他,也是几次三番知难而退。

    但眼下这个样子,十之是有人掌握了总控机关,使地宫消息完全崩溃!

    她心里明白,是有一个人,非常了解这个地宫,甚至,所掌握的程度远远超过了她!

    镜厅里。

    沈慧薇又做男装。无比适意的坐在那张黄金大椅上面,笑嘻嘻的看着徐夫人试各处机关不灵而张皇失措,大觉有趣。

    江湖首盟府邸底下,居然藏着如此庞大的一个地宫。——然而,说是庞大,实际上,只不过是雪域地宫的一个缩小镜像版而已。对于在雪域地底下住了整两年,任何一条错综复杂的道路,任何一条极致细微的机关都了然于胸的沈慧薇而言,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地宫,掌握总控机关,那简直是轻而易举之事。

    此刻,她停止了所有机关发动,并彻底关闭地下与外界的联系,利用镜室内万道蜿蜓折射的光路,搜寻着关押白帮主的所在。

    镜面上模模糊糊,又多出两道身影。

    这两道身形都掠得极快,只不过有时会停下来,分辨一下方向,看上去似乎是外面的闯入者。能入地宫,且仿佛行走于无人之境,光是这一点,就很不容易了。沈慧薇饶有兴味地看,那两道身影渐渐清晰。当先那条白色而宛约的影子映入眼帘,令她心头莫名地跳了跳。

    是那个白衣少女!

    夜闯黄府那次,对这个少女印象极深,更是有着莫名好感。只是后来发生无数事情,她偶尔记起,总是后悔不曾问清姓名。

    但一眼之间便认了她出来。是那个少女,她甚至不曾看到她面纱底的真容,却仿佛觉得彼此之间认识了百年。

    她也来了?她是谁?

    沈慧薇站了起来。故旧重逢的喜悦突如其来占据了她整个心房,顽心大起,这种快乐非得发泄一下不可,于是决意要戏弄一番徐夫人。

    镜面潋滟的展开,徐夫人猛地冲了进来。

    大厅里,上下左右一面面镜墙连续闪烁着幽暗而神秘的光辉,不知哪里穿来的细细香风拂动着镜厅内纱一般的光影,静沉无声,如幻如梦。

    徐夫人怔立良久,忽然松了口气,整个人软下来。——“没事没事我自己吓自己哪什么事都没有。”

    她哆嗦着自语自语,软绵绵的两条腿缓慢地移向那张黄金大椅,她十二年来的专座。

    她埋倒在椅子里,极度紧张后松泄的精神,一时之间无所适从。她捧住了脸,只愿什么都不去想,可是镜厅里万道光线摇曳不定,仿佛无数个幻象不停的凝结。

    幻象越来越是接近,接近得触到了面颊。她猛一抬头,募然睁大了惊恐的双眼:那只一只手!一只断手!

    断掌关节突出,五指粗大而微曲,仿佛在做何种努力,手腕处歪歪斜斜,血肉模糊,仿佛是用一种细而韧的东西,生生勒断。

    和前次收到的铁手一模一样,区别只是在于,这次是一只真正的断裂手掌!皮肤处干枯收缩,显然是多年来用药物小心保存。断掌凌空微微晃动,掌心,一条深刻而明显的断纹仿佛正在耀武扬威。

    徐夫人盯住它看,苍白的脸色渐渐变得铁青,眼神焕散之后又凝聚起来,她尖声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你这个天杀的,你终于回来了!你来啊,我等你,等了你十二年了!你这死鬼,畜牲,混帐王八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偷偷摸摸,象乌龟一样不敢出头?王八蛋,我杀过你一次,我不怕你!你来一百次,我杀你一百次!”

    椅下一探,募然多了一把精光四射的匕首在手,疯一狂的朝那只断手冲了过去,砍一刀,骂一句:“死鬼!”

    匕首砍上断掌,断掌倏地消失。徐夫人一愣,后脑勺被人摸了一下,响起一个模模糊糊的笑声。

    “死鬼!”徐夫人怒发如狂,又转过身来“老畜牲!”

    断掌在她面前轻飘飘的悠悠晃了过去,隐没于变幻万方的光影之中。

    徐夫人一怔,几近癫狂的神智恢复几分清醒。看着那只手再次出现在前方不远处,悬空而挂,五指微微一动。

    “啊!”徐夫人尖叫声中,如水一般的镜墙无声无息的破裂了。光芒大炽,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徐夫人不得不伸手遮住眼睛。

    所有静止宁定了的机关变化都在那一瞬间发动,然而,却不是对外,却是朝着徐夫人压顶而来!

    “怎么样?”

    成湘不无紧张的问着。——虽然一路行来并无想象中的各种机关和埋伏,但是地宫底下出乎想象的庞大,岔道千万,误走一步就可能形成无以弥补的大错。

    吴怡瑾在一道坚壁上反复摸索着,慢慢的说:“这儿的机关受到一种很奇怪的控制,并没失灵,只是,有比这里的机关更高一层的命令,控制它们的动作。也就是说如果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动起来。”

    成湘笑道:“没听说他对什么阵法机关的也很在行嘛,你倒是好象煞有介事的样子。”

    怡瑾白了他一眼:“师父所知,你学会几分,就妄下论断。”

    成湘强自压制着心里的狂笑,但唇边还是有一丝掩不住的笑意流了出来。——她自放过血婴不下手以来,一直都是悒郁不乐,走在她身边,宛若走在一个深潭边上,仿佛感到一种从深心里发出来的绝望,那样的幽深沉寂,足以把人吞没。明知她对师父敬若神明,果然只是一句话,便使她动了容。

    吴怡瑾淡淡看他一眼:“你笑什么?”

    成湘笑道:“你生气也好哭也好笑也好,拜托你把心里的事情表露出来,憋在心头要憋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他凑近她,轻轻地说“他在的话,是愿意看到你这样子吗?小小年纪,已经不会笑了。”

    黑暗中,他看着她雪白的脸庞,清丽出尘,美得极不真实。他低低叹了口气,伸手去握住她在墙上摸索的手。

    吴怡瑾转过了头,手指攀在前面高墙的某处,凝定不动。成湘如醉如疾,轻声唤道:“师妹怡瑾”

    吴怡瑾不作声,手指忽然用力的按下去,面前厚实无缝的坚壁立刻喀喀连声作响,缓缓向后退去,前方露出延绵不绝的白石阶梯,通向黑暗的深处。

    成湘愕然倒退一步:“这——是什么,我们去哪里?”

    吴怡瑾板着脸道:“你饶舌够了吗?我去找白帮主,没你的事,可以走了。”

    她抢先一步,朝下走去,成湘傻站了一会,啼笑皆非的跟了下去。

    水声隐隐,那些阶梯的尽头处,是一座水牢。

    怡瑾足尖踏上最后一层台阶,身处的整个空间,忽然一震。

    ——“啊?”

    那阵于地底的震动传过来的时候,沈慧薇正在把所有的镜射反置过来,兴味盎然的观赏着徐夫人奔走自救的那阵忙乱,掩嘴笑个不住。

    “为什么会有震动?——难道是地震?!”

    她陡然脸色一变:“糟了!帮主、帮主还没救出来!这样巧,会地震?!”

    再也顾不上戏弄徐夫人,飞步朝地下掠去。

    地宫的震荡已经非常明显,闷雷一般的轰鸣之声从头顶的不知何处若断若续的传下来。沈慧薇几次停住脚步,侧耳听着那些莫名的声音,时而密集,时而沉重,时而又轻若无物,象一阵灰从头顶吹过是什么样的声音会如此奇怪?

    周围变得沉寂而闷热。盘旋曲折的空道里,偶然刮过的粘湿的风,沈慧薇伸手出去迎着这些风,居然觉得滚热烫手。她一怔,抢身到一个出气口前,一股热气夹着滚滚浓烟扑上人面,她猝不及防的大声呛咳了起来:

    “哎呀!”

    她骇然叫了出来,与此同时,听见一个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在说:

    “是火!上面在放火!”

    ——正与她的猜测不谋而合。她勉强睁开眼睛去看,黑暗涌动的地方,两袭白衣一先一后的飘了出来,身形飘忽而不可捉磨。

    她愣愣地望着来人。

    那个少女从漆黑的地宫深处钻了出来,沸热的气息粘滞了地下流转的空气,使得四周宛如窒息了一般的沉闷。但是,从沉闷里出现的女孩,一袭白衣飘飘转转,依然是说不出的绰约轻盈。

    然后看到她后面的人。一个少年,雪白的衣裳浸湿了大半,紧紧贴在身上,背上伏着一个人,又热,又闷,就象没头苍蝇那样跟着前面的少女埋头奔跑,使得一张本来清逸绝伦的脸郁闷得几近扭曲了,嘴里还在不停的说:“什么?着火了?哇,那你找得到路出去吗?我们不会被闷死在这里吧?”

    沈慧薇噗嗤一笑,忍不住插口:“闷死不会,不排除活埋的可能。”

    吴怡瑾脚步停了下来,看见面前突兀冒出来的人,并不吃惊,只微微笑了笑:“是你?”

    沈慧薇笑着说:“是啊,是我。”

    很简单的问,很简单的答。两两相视,莫逆一笑。

    成湘莫名其妙的望着这两个人,心里满不是滋味:“这小子是谁?”

    沈慧薇踮起脚尖到他背后看了看,惊喜的呼出:“帮主!”

    “是啊。”吴怡瑾主动伸手握住她“上面好象不大对头,是烧起来了吧?得快些找路出去。”

    “呃”沈慧薇苦笑着道“我进来的时候,切断了地宫对外联系,现在要出去,似乎真有些麻烦了。”

    呆呆地瞧着那对谁都是若即若离的少女突然表现出来的亲热,和那个中途杀出来的油头小子携手而行,交头接耳。成湘简直气炸了肚子,沈慧薇的声音只在耳朵旁边嗡嗡作响,愣是进不了大脑,半天方才冷醒:

    “什么,切断了地宫对外联系就是说,真的有可能被活埋啰?”

    话音未落,只听轰隆隆一阵阵巨响,烈焰腾天,熊熊的映彻了半边天空!

    那些本来遥远模糊的声音一下子近在咫尺。——是火烧、梁塌、房倒,以及人声喧哗!已经烧了足有半夜,明碧楼斜斜欲倒,无数人影在其中窜逃。然而望出去,尤为诡异的是,这熊熊燃烧的大火里,只有一些仿佛是完全没有武功的男童女侍,平常明碧楼八条通道上的一百二十八个严密守卫的武林高手,居然一个也没发现!

    只有那些惨绿轻红的少年男女惊惶奔逃,夺门而出。然而扑到门边,便被一阵阵箭雨和刀光逼退回来,呼救、哭号,哀声四起:

    “救命啊救命啊!”“徐夫人!夫人!”

    “我要出去,让我出去!”

    一根房梁倒下,重重砸在几个不及奔逃的少女身上,哀呼声登时停止。

    怡瑾的手忽然变得冰凉,方才涌出的那一丝喜悦之情,被这突如其来的人间惨剧击得粉碎。沈慧薇无言地握紧她的手,忽然发力,向外冲了出去。

    “谁在放火!谁敢造反!”

    火堆深处,传出来凄厉的尖叫,如夜枭绝望的呼号。

    “我是江湖首盟,我是受到朝廷诰封的江湖首盟!谁敢冲进来造反!是有死罪的!”

    那人是徐夫人。好不容易从镜厅里光影涌动的机关反噬逃出来,却已是身负重伤。如不是沈慧薇此时劈开了地宫与外界的屏障,她根本无力逃出。然而,逃了出来,却是见到这样一幕悲惨不已的景况。她一生的心血,都化作了扬天一场大火。

    她陡然见到默默地注视着她的两个人:“是你!是你们!”她咬牙切齿的笑了起来。猛然间,赤手伸入火丛,举起一根什么东西,朝两个人身上砸过来。

    “是你们在捣乱吧!是你们毁我半生基业!”她尖叫道“好,很好,我要你们陪我殉葬!”

    她神智几近疯狂,重伤之下,力气反而平添几倍。沈吴连连倒退,不得已分了开来,沈慧薇气极骂道:“你这个疯婆子!大火里你打什么!要打出去打啊,火不是我们放的!”

    徐夫人笑道:“出去?出去!出去给外面做靶子!哼哼,你们都想我死,想了不是一天两天了,足足有十二年了!以为我不知道吗?黄龚亭!干儿子!哼哼,你好!你好啊!我就知道是你!你毁了我——”

    一语未了,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身子便是一倒。

    她死了!

    沈吴惊愕不已。虽然都没有想过取这个恶贯满盈的女子的性命,却没想到她在这样众叛亲离的情况下死去,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油然而起。

    “走吧!”沈慧薇看了看追上前来的成湘,背上伏着的人也在咳嗽,似乎与性命无碍,她握紧疏影剑“外面弓箭不停,看来仍有一场硬仗要打。”

    成湘出来得稍迟,没有见到动手的情形,只约摸听见几句大叫大嚷,毫不在意地从徐夫人倒下的地方跨了过去,募然脚踝一痛。

    “别走!”徐夫人狞笑“别走!要死的话,陪我一起死!”

    成湘应声倒下,沈吴大惊来救,但见白帮主跌到了另外一边,那两人滚在一起,徐夫人两手掐住了成湘的颈项,在浓烟烈焰之中翻翻滚滚。

    怡瑾一指点向徐夫人后背,但两人翻滚不息,她点不下去。成湘厉声喝道:“不要过来!她疯了!”

    徐夫人红着双眼,瞥见她,咯咯笑道:“你也一起死吧!”

    竟然舍弃成湘,又伸手向她抓来。成湘趁这一时空隙,一把抓住徐夫人手腕,用力地把她推了出去,但他自己也身不由主被她脚尖勾着带动了两步,吴怡瑾拉住他。

    “呀!”忽然间,头顶一根大梁,经不住烈火燃烧,终于轰然的脱落下来,朝着缠斗的三人正面砸下来。怡瑾轻声惊呼,再也顾不得其他,一剑挥向徐夫人,从后面抱住成湘,闪电般掠退出去。

    “轰隆!”“啊——”

    在那惊天动地连续响起的响动里,房下正梁落了下来,压在徐夫人身躯之上。她凄厉的叫了半声,再没了声息。

    这才是真正死了。

    横梁之下,徐夫人眼睛睁得大大的。她不明白,至死不明白。积聚了十二年的力量,翻覆之间风云变色,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会虎落平阳,彻底输给了那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初生帮派?

    吴怡瑾低首去看成湘的伤:“你怎么样?”

    成湘忍痛,皱着眉一手拦住:“别看,很可怕。”小腿部分,是生生的被徐夫人咬下一块肉来,血肉翻卷“你不要看,太肮脏了。”

    “发什么呆,快逃呀!”

    死里逃生,一阵惊惶过后,在旁边救起了白帮主的沈慧薇忽然这样惊呼!屋脊失去正梁,这一层楼再也没有办法支撑得住摇摇欲坠的屋顶和墙体,如泥沙泻顶地倒了下来。

    冲出了火场,无数剑戟混合在冬夜的风声里呼啸而来,视力还无法适应刚刚从火里冲出来的强烈光线对照,吴怡瑾护住了成湘,沈慧薇护住了白帮主,一时之间,一时之间,两人除了自卫而外,都失去了攻击能力。

    “停!”督战的黄龚亭猝然地下了命令,目瞪口呆地望住从火场里走出来的人儿。他再也想不到,将倒未倒的火场里,居然会是那个魂牵梦萦的女子走了出来。

    “你们、你们”他几近口吃。

    仇人意外相见,吴怡瑾一颗心登时绷紧,本来扶着成湘的手,猛然用力的抓住他在撕斗过程中弄出来的伤口。成湘裂开了嘴,感到她此时情绪不同以往,忍着没有作声。

    “他是黄龚亭!”怡瑾低声“师父、师父是被他害死的!”

    “冷静些。”

    成湘把“他是中了血婴之毒才死”这句话生生咽下,只说“现在不是报仇的最好机会。”

    的确。现在不是报仇的最好机会,吴怡瑾也知自己这一方,她和成湘都受了伤,白帮主更是在水牢里受尽折磨,虚弱不堪。何况,对于那个正式的朝廷命官,而不是仅凭自身实力就可以当上的江湖首盟,毕竟动手的羁绊和顾虑要多上许多。

    成湘搂住她,低声道:“不要看,你不要看他就可以。什么都不要想。这是棵墙头草,现在仿佛对我们没有恶意。仇是早晚要报,但不是现在,我们犯不着硬拚。”

    沈慧薇迎上前,早已猜到了是黄龚亭临时反戈,对于这样的会面毫不意外,从从容容地微笑说:“黄大人,真是有缘,在哪里都见到您。”

    黄龚亭严厉的说:“你们在做什么?”

    沈慧薇笑道:“黄大人所来为何?”

    然而,黄龚亭却忘记了回答。

    他的眼睛,只停留在一个人身上。

    ——白衣少女在一起始的震惊以后,甚至连看也不再看他一眼,放下肩上搭着的少年,弯腰俯视,那少年嘀咕着什么,用手去挡住小腿,她一手拍开,撕下一幅衣襟草草地先帮他把伤口包扎起来。——黄龚亭失神地看着,忘记了回答。

    风吹开罩住面容的轻纱。她那长长迎风荡漾的秀发,和那一双宛如深山里神秘湖潭般的眸子,仍是那般的绝世光华,那一种幽静出尘冷若冰霜的华美自然而然流露出来。

    只不过,过往的痕迹,还是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她原本便那样的波尘不惊,原本便那样的落落疏离,而如今,她那与尘世的渊源,那般血浓于水,予生予死的牵缠瓜葛,似乎也因这场劫难而变得更加闪烁而不分明了。

    曾经有过的眉间清纯,偶尔会显现的稚气,在一场劫难中已被消除得干干净净,一层沧桑暗上眉头。这是自己带给她不可磨灭的伤害!

    黄龚亭阵阵心痛,吃力的答道:“江湖首盟徐夫人,豢养血鸟,为害苍生,我奉总督大人之命,围剿徐府。”

    沈慧薇道:“不止。她还涉嫌谋害前任江湖首盟,更对宗家意图不轨,私扣人质,谋财害命?

    “哦?前任江湖首盟?私扣人质?”受两句重炮一击,黄龚亭收回些许恍惚神思,总算是想起了眼前的对手,以及那夜山谷中的神秘老人。从那边回来,他便决意与叆叇交和,暂时不惹这个看不透的帮派。

    他勉强挤出一点难看的笑容,阴森森地说:“不错,她罪恶滔天,百死莫赎。——沈姑娘,魔帝前辈,打算何时重驻首盟府?”

    沈慧薇脸上笑意未泯,道:“黄大人,很盼他老人家回期颐吗?”

    黄龚亭呵呵的笑道:“当然——看他老人家的意思。在下这里虚位以待。”

    他一挥手,围住首盟府邸的武装卫士如潮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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