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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于忘怀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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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某中意义上说,近代中国社会发展的历史,其实就是农村人口向城市的流动迁移史。无论上世纪前半叶贫穷积弱的旧中国,因此发生的社会变革和战争形式是农村包围城市、最后夺取城市而带来的农村人口向城市大量流动,还是由于八十年代以来因改革开放、经济繁荣促进了整个社会向城市化、现代化发展,中国从农业文明走向工业文明、人口从农村流向城市的社会进程一直在持续着。作为经历过这种时代变迁的每个人,无论经历的是战争年代的生死悲痛、忧伤哀愁、理想奋进,还是和平时期因政治稳定、社会和谐,物质、文化条件改善带来的欢欣鼓舞、兴高采烈,其内心深处都会对以往旧时代的生活留有深刻印痕,哪怕是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会长久地保存并渗透在一生的情感里。这种现象是时代变革落差所带来的一种精神文化。

    从小出生在城市里的许多人,对待他们祖辈、父辈这种依恋故乡的情感常不以为然。他们这一代追求的是越来越丰富的物质生活,关心的是多姿多彩的都市现在文化,崇拜的是以现代歌星、影星为代表的时代偶像,张扬的是以自我发展为主的时代格性,抒发的是属于他们这个时代的浪漫情怀。特别是由于经济全球化和信息时代的到来,使得中西方和各种文化日益相互交融、思想相互渗透,从而更加深了青年们追求精神时尚的热情。不过青年们的这些思想行为,常常让许多经历了过去生活的人有些看不惯,许多人为此常指责当代青年对过去时代的生活过于冷漠,甚至指责他们思想浮夸、精神颓废,并对80年后这代人的思想行为产生了怀疑和忧虑。然而不要忘记,过去一代代人奋斗追求的目标,也许就是为了这代人过上这种优越的生活,只不过以往曾经幻想过的生活过于理想朦胧,而社会发展变化中的实现却远远超出了这种幻想,于是许多人看不惯了,开始对这代人的未来担心和担忧了。深入思来想去,大概这就是人类发展的历史潮流,有些东西不可阻挡、也阻挡不住。但是,对于过去的许多事情是不应忘记的,哪怕是一个普通人的生活轨迹,也应该很好地保留下来,让自己回味,也让这一代年轻人了解。虽然历史的长河不可以倒流,但历史毕竟是可以追溯的,人类精神是可以继承的,文化传承是有根有脉的。

    在每个人一生情感的游历当中,对故乡的眷恋之情是最真挚的,也是最真切和朴素的。也许每个人长大成人、获得独立生活的权利和能力后,渴望着不断改变和塑造自己辉煌的人生,因而可以独立选择自己的生活道路和工作环境;可以周游世界各地,浏览各处风光优美的名山大川感悟大自然神奇,惊叹造物主的伟大。然而,这种游历许多时候要么是因工作需要、生活追求;要么是一种欣赏,一种神往,一种感觉,一种好奇,一种丰富人生阅历的探究,一种陶冶精神和快乐身心的方式。但每个人无论身在何处何地,我相信对故乡的那份牵挂和惦念总是难于忘怀的,而且离开故乡越久远,思乡的情感就会越浓。曾有人说,开始怀念、留恋过去是一个人走向衰老的征兆,这话也许有一定的道理。但我认为每一个人留恋过去是对生活的回味、思想的深化、情感的探知、人性的顾盼,是走向成熟的标志。假如这种怀念果真的是一个人衰老的表现,每个人都应该在这种生理衰老的过程中,走向思想的成熟、走向人生的完美。

    我常常想,故乡的山是光秃秃长满石头的荒山,故乡的河水是北方常常断流的枯水,故乡的田地是贫瘠的土地,故乡的人至今依然有着像“兵马俑”一样神态。故乡!你到底有什么魔力让我心存留恋、常常思念呢?的确,我曾嫌弃过故乡的荒凉和贫穷,怨恨过家乡祖祖辈辈的无知和愚昧;我曾梦想着有朝一日能走进繁华的都市,期盼能有一天远离故乡融入到时代的光环中。为了这个信念和愿望,少年时代的刻苦读书,青年时代的奋发上进,直到现在我一直在拼搏着、奋斗着。然而,当走过半世人生,当少年时的梦想变为现实时,我豁然发现情感的角落里依然留有对过去生活的思念,灵魂深处那盏油灯依然亮着,梦中常常操着家乡的声韵清晰地和故乡的一草一木对话,从而让我不得不去用语言文字钩沉和回忆在家乡时的许多往事。

    (一)

    说也奇怪,离开农村在城市里生活二十年了,有时仍没有找到小时候农村老家那种自然归宿的感觉。难道现在的家缺点什么吗?作为家的居所,一百六十多平方米的房子,四室两厅、两卫,老少三代各居一室,还能为我腾出个书房来;作为家的人员构成,父母身体硬朗,同我们一起居住,还能给我们买菜做饭,儿子也已长大成人在外地读大学。我们夫妻结婚二十年来感情融洽,即便有时吵嘴赌气,也不过是像吃饭时菜里少放了盐,多放了醋,虽然不合口味,也无妨大碍。从一般生活意义上讲,可以说这是一个比较完美的家。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步入中年的我对故乡和儿时家的那种留恋和怀念越发频繁和强烈起来。

    小时候居住的农村,街坊四邻房连着房、院挨着院,门对着门。谁家人说话嗓门稍高,两边都听得见;谁家做饭炖肉烧鸡,四邻都闻着香。谁家盖房修屋,日子过得红火;谁家婆媳不合与公婆生气翻脸;谁家的媳妇坐了月子,生了个大胖小子或是个丫头片子;谁家的老人快咽气了,咱得提上二斤点心去看看。在农村老家街坊四邻没有听不到的话,没有不透事的墙。左邻右舍,房子、院落坐落在同一个平面上,谁家的房子也不准高出四邻半尺、故意压别人家的马头;出门碰面肩平肩,说话嗓门谁也不比谁高。假如某个嘴上没毛的愣头小子遇事粗脖子红脸与人发生争执,只要长辈在场呵斥一声,双方保管暂时火灭烟散。

    在农村老家,谁家有红事、白事,本家、近邻、亲朋、好友准保凑份子上份礼。而每家过事儿杀猪宰羊大摆宴席凑的就是那份热闹,瞧得就是自家的人气。娶媳妇、做满月过红事儿自不必多说,图的是那份喜庆;过白事儿,往往更有讲究。哪家老人故去了,凡平时与死者有交往和交情的、哪怕是得过死者生前点滴之恩、或者纯粹为敬重死者生前德高品正的,都会扯上三尺白绫,腋下夹上一叠烧纸到死者家里吊孝。吊孝的规矩是男人在死者香案前燃上三柱高香,拜上三拜,磕上三个头;女人则手持白色毛巾遮住颜面,进院先扯着长长声调哭嚎,只等到管事者迎出方可停止。当然,不管哭嚎者有无泪水、心中是否真的悲伤,主要是以此表示对死者的悲痛和对其家庭的尊重。

    如今居住在若大的城市里,南来北往到处是急速行驶的车流,到处是匆匆行走的行人、过客,夹杂在不相识的人群中,却再也感觉不到了小时候老家人与人的那份乡情。大片错落有致的楼房,高的、矮的、方的、圆的,一户户裸露在楼体外面整齐排列的阳台和窗户,看上去就像一栋栋几何状的巨大蜂窝。我有时走在楼下的街道里,老远望着我所居住的那大片楼房,不由自主常仰头数一数那些方格,却总是难于确定自家的准确位置。有时我常在心中问自己,这就是我少年曾经梦想过的、并且为之奋斗了半生的家吗?这就是我曾经发誓要永远脱离故乡那片贫瘠的土地、搬进繁华城市里的家吗?这就是我经过二十年的努力,沿着农村老家靠在平房的那架木梯一直攀登到如今架在高高空中的家吗?这就是我下班后常常憋闷到高楼某个属于自己的方格里,虽已居住多年却不知四邻姓氏名谁的家吗?我有时真怀疑我自己的大脑是否出了毛病,在走向城市化的社会潮流中,怎么会产生这样可笑、甚至有点荒唐的疑问。是啊!这就是我现在城市里的家,而且可以说是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在这个家里我享受着现代丰富的物质和文化生活,感受着家人的关怀和亲情。然而,除了夜晚电视、电脑网络中的各种画面、文字、信息、把大脑刺激得鼓鼓囊囊外,我的情感中对故乡的那份思念,依然在某个角落里占据着很大的空间。

    不过悠悠岁月告诉了我,这是那份难于忘怀的故乡情常常掀动我沉积的记忆。是啊!那片掩映在杂乱稀落树影中的土灰色村落,几间破旧简陋的平房,三面用青砖和土坯围起来的院落,还有记忆中门前那棵三人才能抱住的老槐树下发生过的往事,常常令我魂牵梦绕、情动其中。

    (二)

    如今,家门口那棵三人才能抱住的老槐树已经没有了:村里用上了自来水,老槐树下的那口水井也被封填了。北方的槐树一般都很粗,但因生长缓慢、木质坚硬一般长不高,多数都成不了修房盖屋的大材,所以老槐树能够长久的保留下来,树龄都很长。门口这棵树干裹着厚厚粗糙树皮的老槐树,唯一的好处是枝叶稠密、冠大如伞盖。盛夏酷暑时乡亲们可以坐在老槐树下井台周围的青石上,一边喝着清凉的井水纳凉避暑,一边东拉西扯打发时光。如今,过去井台被磨得溜光的大青石被滚到了街旁一角,上面布满了泥垢。去年回老家看到这些没有了老槐树遮蔽的石块,内心里突然涌出些时光流逝的伤感。仿佛记忆中的那口水井直挺挺跃出地面竖立在了空中;仿佛沉沉的记忆拽着辘轳急速旋转发出咣咣当当的响声;仿佛那条长长的井绳在空中悠悠飞荡起来,看见我就像见到久别的亲人一样,紧紧的把我的情感缠绕起来,而且越缠越紧,似乎非得要我说出它三十年前的故事。

    家门口老槐树下的这口水井很深,井筒不知是哪辈人用青砖从井底一圈圈砌上来的,挨近井口部分可以看见四周淡绿的苔藓。这口水井无论天气多么干旱,却从没有干枯过,特别是盛夏酷暑,井里绞上来的水更感清凉甘冽。十岁那年,我夏天中暑得了重感冒,连续几天高烧不退,几天下来我已虚弱不堪。那时农村医疗条件差没有什么好药,后来高烧虽然退了,但口腔和舌头生出多处溃疡,疼痛的难于咽食。尽管父亲为了治我的病到处求医问药,然而我口腔溃烂的越来越重,最后连小米粥都喝不下去了。看着我身体一天天虚弱消瘦,母亲更是急得偷偷掉眼泪。一天,有个卖绿豆凉粉的在家门口外吆喝,母亲买了一碗,用刚打上的井水泡上,滴上几滴香油、掺了些醋让我喝了。嘿!还甭说,这清凉的井水泡上细腻润滑的凉粉,喝下去嘴巴没感觉很疼。自此,井水泡凉粉就成了我病中唯一的食物。大概这凉粉是绿豆做的,泡上清凉的井水有清热解毒的功效,没过多少日子我的病渐渐地好了。母亲后来常说:是那口井里的水和凉粉治好了我的病。直到如今,夏天吃绿豆凉粉依然是我的特有的饮食习惯,只是再也寻不到老家清凉甘甜的井水来浸泡了。

    八十年代后那口水井被废填了,再后来因拓宽街道那棵老槐树也被人铇掉了,据说锯下的木板为村里的小学校做了学生课桌。没有了水井和那棵老槐树,夏天也很少再有人坐在遗留下的那几块曾经溜光的石头上乘凉了。时日久了,溜光的石头失去往日辉光,被滚挪到了街旁角落里闲置起来,表面的泥土上长出了厚厚的苔绿。回老家看见这几块被人冷落在一旁的青石,想起那棵老槐树和那口水井,不免生出些感慨!可惜这些石块又大又重,不然我一定会把它们搬到现在的家里好好保存起来。看来,人生许多曾经美好的东西,只有靠大脑的回忆和有限的文字来纪念它们了。

    (三)

    自从父母和我们一起到省城居住后,遗留在老家的几间房屋内的,除了过去使用过的几件破旧家具外,再没有了更多的生活气息,偶尔回来时,唯一引起我感慨的是挂在墙上镜框里的旧照片。这些旧照片中,最旧、最英俊的当属父亲当兵退伍时那张放大后单独镶在镜框内的半身像。这张旧照片大约三十厘米宽、四十厘米高,应该是一张彩照。大概由于当时技术和感光材料的原因,照片底色既不黑白分明也没有鲜艳的色彩。这种暗褐色的颜色,反而衬托出父亲当年自然真实、英俊潇洒的神态,配上五十年代海军的制服,显得格外精神庄重。

    父亲一九五三年参军,是准备到朝鲜参加抗美援朝的志愿军。据父亲说,部队开到了鸭绿江边正在训练休整时战争结束了,因此没能使他留下更加辉煌的光荣史册。后来,父亲所在的部队到了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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