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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夜宴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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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晰地看到,轩辕聿的眸光,深深地凝注于舞至一团白光的夕颜,那样的夕颜,第一次,让她觉到嫉妒。

    她不相信,一见钟情,所以,她不愿意相信,上元夜的信口承诺。

    只是,当她再次见到他,她才发现,到底还是她错了。

    心,很酸。

    这首凤徊心的曲子,原来,从她开始谱的那天起,就注定了,她的感情一如曲中所倾诉的那样。

    徊的,不过是悲凉之心。

    指尖,很疼。

    随着轩辕聿抱起夕颜,消逝于屏风后,她的心,一并的疼起来。

    这份疼,让她连百里南缓缓行至身旁,都没有察觉。

    直到,他带着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曲很好,可,你的心境,并不适合再弹。”

    他也看穿她了吧。

    是啊,那么直白地将感情蕴于曲中,略通音律的人,都听得出,更何况,是他呢?

    一曲笛音,能化去她渐入心魔的弦音,他的音律造诣远远高于她之上,又怎会听不出呢。

    她收回一直按着断弦的手指,甫要启唇时,她听到,屏风后的雅阁传来没有抑制住的一声女子嘤咛之声,还有男子,略重的喘促声

    “看来公主对故国难以忘却,你若不愿往夜国,朕也不愿强人所难。”

    说出这句话,百里南清澈眸子就象最幽静的深潭之水,倒映出慕湮略略震惊的神色。

    他,愿意许她自由?

    但,也确实惟有他,方能中止这场联姻。

    然,她可以吗?

    不可以。

    纵然,她没有遂父亲最初的心愿,入选巽朝后宫,可,远嫁夜国,同样是父亲所期盼的。

    尚书令,在三省分立持权的前朝,她明白,惟有她做到最好,才能让父亲的仕途免去后顾之忧,甚至更为辉煌。

    源于,前朝和后宫,本就密不可分。

    所以,从小到大,她对自己的要求是严苛的。

    严苛换来的,是如今除去尚书令千金的身份外,她看似令人羡慕的一切。

    不仅美名远扬檀寻,她的才名,更是不逊色于朝中任何一位重臣的千金。

    她以为,这样,不仅能成为父亲的骄傲,今后,哪怕入了宫,也定会得到后宫女子最难得到的幸福。

    可,一切,终究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上元夜,她动了心。

    上元夜,她错了情。

    选秀时,正源于她的优秀,使她代替夕颜成了远嫁夜国的人选。

    仅因为,他以为她是她,她以为他不是他!

    时至今日,再没有办法回头。

    留在巽国,她的身份,也再不会纯粹。

    如此,又有什么意义呢?

    此刻,在雅阁中,那样的暧昧靡靡的声音虽不再响起。

    但她想,她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确实,刚刚的夕颜,舞的时候让人心动,舞停的时候,更让人垂怜。

    包括现在,空气里弥漫的,都是夕颜因出汗而氤氲开的馨香,这种馨香,原来,是会让人心悸的。

    而,轩辕聿不再是上元夜那个戴着面具民间装束的男子,他的真实身份是一国的帝君,面对佳人难以自控,亦是帝王的本相,不是吗?

    她松开怀中的琵琶,递予一旁的宫女,将受伤的手指稍稍缩到宽广的袍袖后,轻轻掀开遮面的珠子,绝色的容颜,落进百里南的眸底,她笑,一笑间,她又是以往矜贵、优雅的檀寻第一千金慕湮。

    “慕湮唯愿和国君能琴瑟和鸣。”

    简单的一句话,她说得是那么柔和,只有她知道,一字一字吐出时,需要多大的力气。

    百里南唇边浮起一抹弧度,他掏出一方烟水蓝的帕子,递予慕湮:

    “不用义指,虽控弦的音色能更精准,最终,却容易伤到自己。”

    慕湮嫣然一笑,她只把受伤的手指递给百里南,百里南执帕的手并没有一丝的怔滞,仅是敛了唇边的弧度,用袍袖覆手,再握住慕湮的手,轻柔地,用帕子拭去她指尖沁出的血珠。

    她,确实弹得很好,但,夹杂太多个人情绪的曲子,一定不会是完美的。

    若方才不是万不得已,他不会用笛声去驱散她的心魔。

    可他知道,若他不用这笛音,起舞的女子,一定是不会停的。

    他没有看到过,一个女子,能这样为了和上曲子,超出自己承受能力去轮旋。再多五个,恐怕,刚刚,就不是那样简单的脚软跌倒了。

    而,轩辕聿究竟是紧张那个女子,还是由于其他原因,不得已进入雅阁呢?

    百里南的眸底复又染上玩味的笑意,烟水蓝的帕子染上丝丝血迹,看上去,真正是不太和谐呢。

    雅阁内,除了适才传出几声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外,此时,再无一丝的动静。

    但,若能绕过屏风,推开雅阁紧闭的门,能看到,层层的明黄纱幔后,最靠里的换衣间里,一女子,莹白赤裸的背部若隐若现,她就这样伏在地上,发髻松散开,如瀑的青丝,与一男子的发丝相互缠绕着。

    他们的身体,看上去,也交缠着。

    这,确实是一幕,极其暧昧,带着点桃艳的画面。

    不过,却没有人会看到。

    夕颜伏在铺着厚厚红毡毯的地上,她光洁的背部裸露在外面,或者,应该说,此时,她身上的礼衣早被褪委至腰际,除去青丝披散下遮去部分的玉肌,她就这样,裸露在轩辕聿的眼前。

    而,刚刚一幕,历历在目地浮现出来。

    轩辕聿抱她进得雅阁,就将她放了下来,淡漠地吩咐她就站在那,不得擅动。

    他则径直步入换衣间。

    她站在那,小腹很疼,但,很快,她就听到换衣间里传来东西倒地的声音。

    这个东西,在更衣室里,无疑,只可能是他这个人。

    他让她不要动,这一刻,她却不能不动。

    毕竟,若他出了什么事,与他独处于此的她也难逃其咎。

    她忍着小腹的不舒服,甫拉开帐幔,就看到,刚刚倒地的,倒确实是件东西,正是一紫檀木衣架。

    而俊美如神邸的帝君轩辕聿痛苦地倚在墙上,他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牙齿发出咯咯的响声,听得她走近他,他不带一点温度的声音旋即低哑地传来:

    “出去!”

    简单的两字,笼着极冰的寒魄,一如,他周身,此刻正遭受侵袭的噬骨冷冽一般。

    夕颜却并不退下,依旧向他走去,他防备地转身,她已走到他的跟前。

    她想知道,他究竟怎么了。

    看上去,他是那样的难受。

    她想,她做不到视而不见地退出去。

    仰起螓首,她瞧着纵然在这样的时刻,依旧俊美到让人犹如最光华的星辰一样男子,他的唇,苍白到没有一丝的血色,他束起的额发下,她看到一点点的白霜,顷刻凝结开去。

    “您——”

    一字未出,她被一双冰冷的大手猛然地拥入怀里,速度如此之快,她根本措不及防。

    裙裾被绊,本不会摔下去,然,她下意识要去避开他的怀抱,却反让自己跌倒于地。

    她只来得及发出嘤咛一声,身子就径直跌了下去。

    跌下的瞬间,却没有预料的疼痛。

    原来,他的手垫在她的背后,她听到,轻轻的‘咯嚓’声响起,他好看的眉心,蹙了一蹙,那些冰霜,随着这一蹙,就坠落在她的脸上,须臾,沁入肌肤。

    很冷。

    但,更冷的,是他的手。

    彼时,他抱着她,灼烫的手,现在,很冷。

    他墨黑的眸子凝着她,她看到,眸底,隐出一道红色血莲一样的光芒。

    是的,红血莲。

    而并非,是幽暗的那抹深蓝。

    就在这瞬间,他突然将她的身子翻转,搂在怀里。

    翻转的刹那,她领口宽大的礼衣被扯落至肩,他的手,不经意地触到她柔软的胸前,立刻触电一样地收回,他本来克制住痛苦呻吟的喉间,终于曳出一声略重的喘促声。

    其实,她根本还是一个发育未全的女孩,可,当他这样拥住她,汲取她的暖意时,他的心,会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的身下,是她娇柔的身子,如同最柔软的丝绸,最娇美的鲜花,最温暖的火炉——是的,他的身子紧密贴在怀中女子的背部,周身的寒冷,仿佛正一点一滴被怀里的温暖所驱散。

    他需要这种温暖,迫切的需要!

    他的手,终于将她的礼衣悉数扯落,她莹白的背部就这样裸露在他的身下。

    真的,很温暖。

    这种温暖里,还有一种馨香袭来。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香味,可,每次见到她时,总若有若无地萦绕着这种馨香。

    不过此时,这种馨香更为浓郁。

    不知为什么,他无法控制地把她搂得越来越紧,她的心,却开始忐忑不安。

    这种不安甚至于,让她忽略小腹的疼痛,只想逃离。

    没错,逃离。

    她一点都不喜欢以这种方式被一个人禁锢着。

    哪怕,他是皇上。

    哪怕,适才,她试图关心他的身体。

    但,现在的他,除了让她觉得厌恶外,再无其他。

    可,她不能挣脱,更不能逃离。

    哪怕,再讨厌,她和那些后宫中的女子一样,并不能忤逆圣意。

    真是低贱啊。

    她的指尖掐进手心,然后,她能觉到,手心传来的疼痛,终是抵替了小腹愈渐难耐的痛楚。

    腿间似乎有粘腻的感觉,可她一动都不能动,身子越来越僵硬。

    进宫前,容嬷嬷曾提到,女子第一次伺候夫君时,会痛,下身还会流血,那么,难道,这就是——

    具体的细节,没有待容嬷嬷说完,就被突然进房的母亲打断。

    母亲说,这些,日后倘若进宫,自会有宫里的司寝嬷嬷教导,不允容嬷嬷再多说。

    她还记得母亲彼时的神色,是笼了一缕惆怅的。

    她想,现在,她或许明白母亲的惆怅从何来,这样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啊。

    母亲是疼惜她,不忍她受这种苦吧。

    是的,这对她来说,是一种苦。

    她闭上眼睛,身子,开始瑟瑟地发抖,没有办法遏制的发抖。

    轩辕聿周身的寒冷,却因她而渐渐温暖,原本有些昏噩的头脑也慢慢恢复清明。

    恢复清明的瞬间,他看到,她晶莹剔透的肌肤在他的身下绽开成一朵洁白的夕颜花。每一寸都那么干净、馨香,又无比柔软。

    此时,她柔软的身子,却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

    他觉察出这丝异样,手微微一松,是他汲取温暖时,抱疼她了吗?

    觉到他的手稍放松时,她立刻想脱离他的禁锢,甫侧身,还未移动,他的手臂蓦地一收,她来不及闪避,竟被他再次翻转了过来。

    她,正面直面对他。

    他,压在她的身上。

    姿势,更加暧昧。

    他的双眸,犹如熠熠的星辰,白皙面孔若寒冰一般几近透明,更显风姿俊美。

    这一刻,她有一丝地不认识他,似乎,出奇的陌生,又似乎,出奇的熟悉。

    他身上仿佛散发着至美至纯的皓光,让她有一瞬的迷离。

    她略低下眼眸,不再去看他,这一低头,他却有一瞬的失神。

    他松手的刹那,见她的身子突然动了一下,不知为何,他再次收紧拥住她的手。

    只这一收,突兀地,恰是把她翻了过来。

    天知道,他并不愿这样面对她。

    失神中,雅阁外,突然传来一道通禀声:

    “太后驾到。”

    太后和夜帝的声音透过帐幔传进来,不是很清晰,应只是象征的礼节言辞。

    借着这会功夫,他迅速松开钳制住她的手,收手的刹那,看到,她的礼衣还褪至腰间,她仅着了贴身的雪色肚兜,他不经意的一望,她的手很快捂到了胸前,青丝覆盖下,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他想,他也是不要去看清的。

    侧过脸,他迅疾地把她的礼衣替她拢上,近身的瞬间,低声道:

    “今日之事,不得说与第三人知。”

    她怔了一怔,旋即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待她颔首,雅阁的门外,已然传来太后的声音:

    “皇上,夜国国主在外久候,您可歇息好了?”

    这一语,语声里,听得出有丝不悦。

    轩辕聿的眸底,红血莲的光泽恢复为一抹幽暗的蓝光,他的唇边浮起冷冽的弧度。

    轩辕聿没有说一句话,起身间,他的神态是高高在上的冷漠。

    夕颜将礼衣迅速的穿好,也从地上站了起来。

    轩辕聿定是有不可为人知晓的病疾,所以,刚刚发病的时候,才会用她做遮掩,避进雅阁。

    只要她听从他的吩咐,乖乖站在原地,那么,她现在,仍旧是安全的。

    可,偏偏她还是去触及了不该触及的地方,于是,又得了那句话:

    今日之事,不得说与第三人知。

    这是第二次,他对她说这句话吧。

    入宫短短十日间,她是否无意洞悉了太多不该洞悉的东西呢?

    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东西,并不是一件好事。

    对于帝王来说,有些他刻意要去隐藏的地方,若被人不慎知道,他只会相信死人是最安全的。

    之所以,现在她还没死,不过时机未到罢了。

    夕颜的眉心颦了一下,她不怕死,不过,至少目前,她不能死。

    她有活的必要。

    所以,她必须要想个法子,让轩辕聿不能杀她,或者说,她的活,相对于他的隐私来说,也有一定的价值。

    她吸了口气,他已往雅阁门口行去。

    推开门,太后恰站在那边,而,百里南则依旧倦懒的笑着,站于太后的身侧,慕湮的神色未变,始终低着螓首,手微拢在宽大的衣袖内。

    “母后,朕不胜酒力,才稍作歇息。”

    一语甫落,跟在他身后的夕颜自是听得真切。也在这时,她忽然觉得,轩辕聿和太后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这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终究有些什么隐在后面,是说不出来的一种味道。

    “哦,皇上原是不胜酒力?”太后的声音看似关切,眸光却落再夕颜的脸上。

    夕颜这才发现,她的发髻早就松散。

    三十五个轮旋再加上,刚刚在更衣室的跌倒,此时,她大半的青丝都垂于脸边,正犯了宫里的禁忌。

    宫妃,是不得披发于人前的。

    果然,太后哂笑着望向夕颜,道:

    “醉妃今日的发髻倒别出心裁,不过,这是国宴,并非家宴,这种别出心裁,倒还是不要的好。”

    夕颜本颦着的眉,随这一句话,旋即松开,她躬身福礼:

    “太后长乐无极。太后容禀,其实,并非是皇上不胜利酒力。”

    她淡淡地说出这句话,听到的人,会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接下来怎么说。

    “都是臣妾的不是,臣妾不该献舞,又舞艺不精,反引来眩晕不适。皇上顾怜臣妾,才离席暂陪臣妾歇于雅阁。”

    她用怯懦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径直跪叩于地:

    “请太后责罚臣妾,臣妾知错了。”

    太后睨着夕颜跪下,并未立刻免她的礼。

    这一跪,她曳地的裙裾上赫然映现出一缕即将干涸的红色。

    一片雪色的裙摆,唯有一滩殷红。

    即便只是小小的一滩,也是让人不能忽略的。

    这背后意味的是什么,不难揣测。

    如果还要其他证明的话,夕颜衣襟处的褶皱,无疑是另外一个证明。

    这件礼衣的料子,虽轻薄,但于冬日穿,却十分暖和。

    缘于,这本是番族贡奉的天蚕丝织就。

    当然,再名贵的布料,也有它的缺点——天蚕丝一旦被压到,就容易皱。

    一如,再完美的人,都有缺点一样。

    太后看着跪于她眼前的这名女子。

    不仅年轻,她的容貌更是美到让女人看了都会惊叹。

    然,正是这份惊叹,让人真的很难容忍啊。

    气氛,有点僵滞。

    太后,睨着夕颜,神色莫测。

    轩辕聿只负手而站,并未说一句话。

    百里南的目光与轩辕聿相接,唇边浮着的笑意却愈深。

    “太后容禀。”

    这僵滞的气氛中,一婉约的女子声音轻柔地响起,待到太后颔首示可后,那声音接着道:

    “是慕湮想轻抚一曲献君前,醉妃娘娘方起舞相伴,但,慕湮琴技不佳,几个拍子都弹错了,娘娘未免慕湮失仪于君前,遂用舞来弥补,可,这一舞,却超出舞者最大的承受,才会导致体力不支。太后,都是慕湮的过错,请太后责罚慕湮。”

    慕湮一并跪下,这一跪,红色的珠遮叮呤声响起,一下下地,敲进有心人的心底。

    谁又是谁的有心人呢?

    不过,皆是劫数。

    “起来罢,湮儿。”太后没有丝毫责备的语气,反是亲手扶起慕湮“哀家知道此去千里,你心下不舍,但,普天之下,配得上湮儿的人,实是屈指可数。哀家相信,夜帝陛下,也定会好好善待湮儿的,是么?”

    太后牵起慕湮的手,顺势递予百里南。

    百里南优雅地笑着,原来,倦懒和优雅也可以同时存在。

    存在的地方,惟有是他的笑里。

    他的手从太后手中牵过慕湮的手,只这一牵,还是隔着袍袖。

    “朕自不会负太后和国主的美意。”

    太后欣慰地一笑,眼神示意间,一旁女官早将一锦盒奉上,盒盖甫开,里面,是两璧美玉。

    一半是九条怒翔云际的盘龙。

    一半为一歇于牡丹枝的卧凤。

    莹白的光泽潋滟间,恰是上好的和田白玉。

    “这两块玉璧是先祖留下的,今日,就赠予国君和湮儿,唯愿,璧和,人和。”太后的语意了蕴了些许的笑意,缓缓道。

    慕湮借着福身谢赏,不动声色地将手从百里南手中抽出。

    接下太后的恩赏,她转回身子,从自己的发髻取下一枝金钗,行至夕颜跟前,俯低身子,将夕颜披散的青丝鞠起,熟稔的手法几个弯绕,已梳成一简单的拢月髻,她将金钗插进髻间固定,依旧轻柔地道:

    “谢娘娘替慕湮圆了这曲,这钗确是更适合娘娘。”

    简单的一句话。

    然,意味,终究不是简单的。

    她的眸华掠过一旁的轩辕聿,不过只是一掠,她收回眸光,凝注在夕颜的脸上:

    “多加珍重。”

    这四字说出口时,她能品到涩涩的味道,萦满舌尖。

    轩辕聿站在一旁,并没有瞧她一眼。

    是啊,他怎会瞧她呢?

    他眼底有的,是上元节那晚的女子,而那女子,不过偶邂于民间,并不是以尚书令千金的身份。

    蓦然收手,她返身,走回百里南身旁。

    夕颜明白慕湮的心意,可,现在,并不是她能说话的时候。

    这样的氛围,沉默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醉妃,既是如此,你何必揽罪于身呢,起来罢。”太后终于打断这份沉默,温和地道。

    “臣妾谢太后!”

    夕颜复叩首,站起时,足底又是一软,轩辕聿的手却轻轻扶了她一下,她不露声色地避开,躬身站至一旁,这一站,轩辕聿的眉心一蹙,吩咐道:

    “起风了,莫竹,取披风来。”

    莫竹诺声,早有宫女呈上披风,轩辕聿接过披风,系于夕颜的身上。

    披风,很温暖。

    人的心,却温暖不了。

    尤其在这水榭内,披着披风继续宴饮,那份冷是一丝丝地,随着每一次举盏相祝,沁入心脾。

    幸好,她有面纱,没有人看得到,面纱下,她的唇边,始终是没有一丝笑意的。

    这场夜宴,又有谁,真的是笑饮千樽人不醉呢?

    所以,她仅要在眸底蕴了笑,这样就可以了

    太后礼节性地敬了夜帝、慕湮一樽酒后,就起驾回慈安宫。

    水榭外,传来丝竹的和鸣声,而在彼时,慕湮抚琴时,这丝竹声,是悄然停歇的。

    而当曲乐再次响起时,并不能为这场宴席添丝毫的气氛。

    因为,这里的气氛,从刚刚开始,就变得僵滞。

    哪怕,太后离开,气氛,却不会改变。

    夕颜的眉心越来越颦紧,她的气力几乎都快怠尽,小腹疼痛,一阵一阵地抽疼,让她愈来愈难耐。

    轩辕聿和百里南,仍在说着话,好象约定三年后,再聚鹿鸣台。

    其余的话,她听得见,可再听不清。

    好难受。

    甚至于,她有了想呕吐的感觉。

    原来,成为他的女人,会让人这么难受!

    难怪,母亲不让容嬷嬷继续说下去。

    然,就在这一刻,突然,轩辕聿站起身子:

    “阿南,今日,朕甚是开心,多饮了几杯,确实不胜酒力,暂先告退,明日,朕会亲自于烟浩亭相送。”

    这一句话,倒是清晰地落进夕颜的耳中,因为,她的手臂顺势被轩辕聿一提,身子,不由自主地站起。

    “聿,多加保重,今日即是饯行,明日,不必相送。你知道,朕是不喜欢离别的。”百里南顿了一顿,复道“朕看凤翔公主也十分疲倦,不如就这样散了罢,明日一去,毕竟路途千里,十分辛苦。”

    “国君,慕湮无碍的。”慕湮的声音很轻,依然柔婉。

    轩辕聿微微一笑,不再坚持。

    夕颜的由身后的宫女搀扶,她借着她们的力,才勉强步出殿外。

    腿间越来越粘腻,和着抽痛,她的脸色若不是隐于面纱后,也是极不好的。

    “娘娘!”宫女觉得手中一沉,不仅轻唤道。

    轩辕聿本往雅阁外行去的步子稍滞了一滞,一滞间,百里南笑道:

    “聿,看来醉妃今晚确比你更醉。”

    轩辕聿返身,手臂一舒,夕颜轻巧的身子再被他抱于怀里。

    这一次,她没有任何的轻微的挣扎,而是整个人蜷缩进他的怀里,额际沁出更多的冷汗。

    她不知道,是怎样出的雅阁,只觉得,她需要一个依偎。

    这一刻,容易她暂时的恣意一下。

    只一下。

    一下,就好。

    她的鼻端闻到浓郁的姜汤味时,这一下,注定就是结束。

    抬起的眸华,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明黄的帐幔内。

    或者,更确切的说,是置身在一人的怀中。

    那人,她不用看,就知道是轩辕聿。

    此刻,他端着一玉盏,盏里,是熬得发黑泛着姜味的液体。

    她别过脸,下意识地就想欠身躲出他的怀抱。

    她不喜欢和他过分的接近,尤其,这种接近还带着亲密的意味。

    哪怕,今天之后,她和他之间的关系,注定再做不到纯粹。

    他觉察到她又要躲,手骤然一收,语意淡漠冰冷:

    “喝了它。”

    夕颜颦了一下眉,即便是毒药,他赐的,她能不喝么?

    “皇上——”

    总是要说些什么罢,然,被他打断:

    “喝了,你不会再痛。”

    他还是说出这句话,他明白,她在怕什么。

    夕颜噤了声,伸手想从轩辕聿手中接过那盏时,指尖却不慎与他相触,她缩了一下,他已不由分说,端起碗至她唇边。

    她眉心抒开,避不过,也罢。

    就着他的手,她一气将那盏饮尽时,很甜,甜中带着浓郁的姜味。

    不是太难喝。

    一气的喝下,小腹处,竟涌起一阵热流。

    见她喝完,他把那碗放至一旁,她这才看到,这原是他的御辇。

    惟有御辇内方会拢着银碳。

    很暖和,而此刻,她需要温暖。

    又陷入沉默,她该对他说一声谢谢吧。

    不论是父亲出殡,还是方才这碗带着姜味的液体。

    她总该说声谢的。

    哪怕,彼时在雅阁,她对他,有着厌恶。

    而,无论任何情绪,都该不是绝对的。

    不是吗?

    话语未出,御辇缓缓前行的速度,却滞了一下,辇外,清晰地传来李公公的声音:

    “陛下,姝美人染了风寒。”

    简单的一句话,简单的一件事,都会由李公公特意来禀于御前,这位姝美人在轩辕聿心里的位置,怕不仅仅是美人罢。

    果然——

    轩辕聿的声音甫起时,带着清晰的一丝紧张蕴于其间:

    “太医瞧了么?”

    “回皇上的话,刘太医已开了一贴方子,并煎好汤药给姝美人服下了,但,娘娘——”李公公有些欲言又止。

    夕颜趁这当儿,终于,如愿以偿地,欠身出了轩辕聿的怀抱,正襟而坐。

    小腹的疼痛随着刚才那盏液体的饮下,渐渐开始好转。

    惟有,腿间的粘腻感依旧。

    “摆驾璃华宫。”轩辕聿泠声道。

    “诺。”李公公顿了一顿,复问“奴才这就传肩辇送醉妃娘娘回冰冉宫。”

    “替朕另备辇。”

    这一句话,轩辕聿说得没有丝毫犹豫,但,辇外,李公公的声音却明显犹豫了一下,不过须臾,立刻道:

    “诺!”

    辇停。

    轩辕聿起身,并不望夕颜一眼,也没有说一句话,就往辇外走去。

    夕颜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轻声道:

    “皇上,外面风大,这披风还是您用罢。”

    她并不喜欢用他的东西。

    哪怕,这对后宫的女子来说,意味着一种殊荣。

    可,这种殊荣并不是她要的。

    虽然,她要的东西,相对于这种殊荣而言,更为贪婪。

    哈,是啊,她真的很贪婪,要的,何止是一人的殊荣呢。

    而他,该是一早就识破她这种‘叵测’的居心吧。

    “既给了你,朕就不会要了。”

    他的声音,真是很冷。

    不过,她的心,其实更冷,所以,一点都冰不进她的心里。

    所以,无所谓的。

    “臣妾谢皇上恩赐。”

    用最平静的话语说出这句话,她看到,正要出辇的那个背影,还是怔了一下。

    不过只一下,他依旧下辇,明黄的帐帘覆盖下,明黄的华盖升起间,她依稀瞧见,外面似乎又飘起了细雪。

    这一年的雪,下得似是没完没了一样。

    辇起。

    她独自一人坐于这帝王方能享用的宽大御辇中。

    既然他不在,御辇里,她没理由让自己再坐得不舒服啊,蜷缩进柔软的锦垫里,她拥紧身上的披风。

    没有他在一旁,她发现,连拢了银碳后,有些不流畅的空气,都让人觉得清新。

    原来,他在她身旁,每每,除了让她觉得压抑,再无其他。

    直到,再一次辇停。

    离秋掀开帘子,离秋的身后,跟着两名身着翠色宫装的女子。

    夕颜的手搭在离秋的腕上,那两名宫装女子,旋即叩首行礼:

    “尚寝局彤史莫梅(琴雅)参见醉妃娘娘。”

    彤史?

    夕颜的脸湮出一片红晕,这片红晕,直到两名彤史迎她往殿内后,更是有增无减。

    原来,她并没有成为他的女人。

    原来,从今天开始,她不再是个孩子,她走入人生第一个转折的阶段。

    雪色的帐幔被掀开,一名彤史走了出来,她拿起一支彤管的红色羊豪,在一册绯金的小册子的第二页写上娟秀的几行小字:

    天永十年正月廿六,醉妃纳兰氏夕颜初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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