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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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姿势,竟陪了她整整一个晚上。

    沙漠的夜晚是寒冷的,他尽量把被子捂紧她,逼着她用最土的法子发汗,再不敢给她服用退烧有的的药。

    倘若,他没记错,木长老在世时和他提过,前任族长伊滢对一味药剂芥过敏,看来,这份遗传倒真的传给了怀里的女子。

    伊汐,这个名字,其实真的很配她。

    也很好听。

    用齿间温柔吟出这俩字时,心里,莫名地会起一丝的悸动。

    伊汐,作为伊汐的她,会完全属于他吗?

    他在面具后的唇角轻轻地勾起,修长的指尖,柔柔地抚过她虽整日在沙漠的烈日下行走,依旧莹白光洁的脸。

    伊滢的父亲,先任族长在将族长之位传于伊滢时,曾立下一道新的族规,今后,当继立族长为女子,年满十六岁后,将会由族中的长老迎娶,以诞育下一任的底细血脉。

    因为,男性的族长可以拥有不亚于三国皇帝的王庭后宫,纵然,前几任族长都只娶了一位族妃。

    但,这第一任女性族长伊滢,先任族长对她是有所顾虑的。

    源于,他希望能有人继续代替他真诚地守护她。

    只是,他虽想到了这层顾虑,颁下的这道族规,却因着伊滢在十五岁就被三国锁至旋龙山的龙脉洞做罢。

    可,它的效用还是在的。

    阖族剩余的族民也都知道。

    只是,眼前的女子,或许还不知道。

    今年,她该满十六了吧。

    而他身为即将再现的苗水族唯一长老。

    不像昔日,是木长老和火长老并立。

    他的手停在她瘦削的下颔处,如果可以,在这一切结束后,他愿意许她幸福,不带任何利用的幸福。

    他愿意!

    普天之下,并非轩辕聿能许她这份幸福。

    他,也可以!

    轻轻俯下身,他的唇映在她的眉心,仅仅是眉心,不带任何欲念。

    干干净净地映在她的眉心。

    这样的纯粹,他有多久没有体味到了呢?

    面对她时,忽然能改他这份安宁的感觉。

    真好。

    夕颜再次醒来时,黄昏的落日最后一道余辉正洒进帐篷内,她动了一下身子,有些酸软,但,灼烫的感觉确实褪去了。

    “醒了?喝点东西吧。”

    他递来一碗粥汤。

    “这”“喝吧,你不能用荤腥,喝粥总归可以的。”

    “这里哪来的米?”

    “想要,一定是有的。不然,这几日,你昏迷,不靠这些粥撑着,怎么熬过来呢?但,别问我怎么得来的,一如,我不会你的过去。”

    她看不见他面具后的脸,只看得到,他青色的衣襟上,笼了一层细灰。

    接过粥碗,还是温热的。

    她慢慢地喝着,哪怕尝不出任何味道,她也慢慢喝着。

    知道最后一口粥喝完,她轻声对他说了一声:

    “谢谢。”

    “应该的,你是族长。”

    风长老接过粥碗。

    “可以启程了,我没有问题。”

    “已经到青宁城郊了,今晚,族长可愿随我先行回到王庭?”

    先行回到王庭?

    夕颜淡淡道:

    “好。”

    她知道,他又在望着她,在这张冰冷面具后的脸,是否真的为她所熟悉呢?

    可,她并不认识多少男子啊。

    她的手突然触到他的面具,他没有阻止。

    时间,凝顿。

    空气,滞缓。

    只要,她的指尖用一点的力,那么,面具脱落,他的脸就会出现。

    然,不过一瞬,她不过轻轻用指尖拂去面具下的一隅灰尘,道:

    “脏了,我昏睡的这几日,有劳风长老带我上路了。”

    她是冰雪聪明的女子。

    从字里行间,从他衣着的尘土上,早就知道,他抱着她上路,而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反而昏睡的十分踏实。

    如果不是她病得太重,失去知觉,就是他的小心翼翼,没让她觉到颠簸之苦。

    她觉到他的一怔,莞尔一笑,苍白的脸上绽开最纯最真的笑意:

    “风长老去安排晚上进城的事吧。”

    “是。”他从怔愣中缓过神来,躬身退出帐篷。

    他们扎营的地方,这一次,是在临近青宁的沙坑处,待到了晚上,早有族兵牵过一匹骏马。

    不是长途跋涉,又毗邻绿洲,自然,骏马于骆驼是便捷的。

    他纵身跃上马,手递给她:

    “请族长委屈一下,和我共乘一匹马。”

    她明白他的意思,她的身体没有复原,他怕她驾驭马时有所意外罢了。

    她又怎是这么娇弱的人呢?

    哪怕在娇弱,不过是王府里的纳兰郡主。

    而现在,她是伊汐啊。

    纵然纳兰这一姓氏,她不会忘记,毕竟,纳兰敬得予她的养育之恩,她不能忘。

    可,伊,才是她真正的姓氏。

    只是,这个理由,真的是她心里真是的想法吗?

    或许,不过是逃避。

    纳兰夕颜,是轩辕聿的醉妃。

    今时今日,无论怎样,她再不会是他的醉妃。

    她不再是!

    她的手指深深地嵌进指腹觉到疼时,她的腰已被风长老俯身抱起,横坐在骏马上。

    “这么坐,比较不容易碰到伤口。”

    “你——”夕颜脸一红,难道,她昏迷的这几日,她看到她的那些小蹭伤了?

    “我没有做过任何逾越的事,请族长放心。只是——”风长老的声音有些讪讪,他一驾马,喝道“驾!”

    他怎能告诉她,他是另外吩咐人替她上的药,才知道的呢。

    现在说,不过是增了不必要的麻烦。

    夕颜没有再问,她的手去握那缰绳,他的手无意识地往后握了一下,突然碰到她的。

    这一触,她竟滞了一下,恍惚地,身后坐的那人,似乎就是轩辕聿。

    那一日,他也是这样带着他,奔驰于旋龙谷中。

    他的体温,他的呼吸,仿佛还在她的耳边缭绕。

    她哪怕心里有着欢喜,偏要做出那样的迂腐样子来,知道她的手触到他的心跳,他才觉得,他和她的距离,其实是那么地近,那么地近。

    一切可以装出的迂腐也在瞬间或成心里的甜蜜

    心里仿佛被沙漠入夜的冷空气呛了一下,她摒去这些念头,手从缰绳处收回。

    相同的姿势,她不要再用一次。

    不要。

    他觉察到她的些许细微动作,只用手稍稍拢紧,却并不碰到她,这样,在他的手臂范围内,除非他落马,否则,定能护得她的周全。

    包括,即将去到的苗水族王庭,哪怕波云诡异,他都要带着她一起去。

    他只有在这一次次地锤炼中,变得越加坚强,以及用她的聪明识破所有围绕她的阴谋,她才能真正配上这个姓。

    风长老策马并没有直接进入青宁,凡是在郊外的一处简易庙宇前停下,她随他进入庙内,这座庙内看来空弃了许久,遍布着蛛网。

    更为奇怪的是,整座庙内没有供奉任何菩萨,只有正中一颗古樟树的树枝上系着五彩经幡。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风长老走到树下,语音低缓:

    “这是古樟树神,里面是通往王庭的密道,历来,只有长老和族长知道。”

    “今日,你带我来此,该不仅仅是告诉我密道的所在吧?”夕颜望着这苍老的古樟树,道。

    “是,,因为我发现守城的军士不再是我的亲兵族兵。”

    “你怀疑伊泠不舍放弃族长之位,所以叛变了?”

    “不是怀疑,这,就是事实,属于你的族长之位,你必须亲自去把它拿回来。”

    他带着面具的脸转向她,鹰形面具衬托着这棵古樟树,是别样的雄姿盎然。

    他将古樟树下的草拨开,一块木板赫然映现,他打开木板,里面是一条森冷的通道。

    纵然森冷,她相信,在没有什么会比旋龙山洞里的一切更让她觉得森冷了。

    她率先一步一步走下去,百褶裙和护腿只见裸露的肌肤,能觉到咻咻地凉意,可,只是微凉而已。

    “这条密道建了百年,建成之日,施工的族民悉数被赐死,现在的普天之下,除了你母亲,知道此处的,惟有我,或许,还有火长老。不过,他早就失踪很久了。”风长老在她身后轻轻说着。

    “是吗?”夕颜反问道。

    她的鼻子在这里,变得分外的敏锐,她能闻到,这处密道有一种胭脂味道。除了六月初六那晚,她再未用过胭脂,所以,这个味道当然不是她的。

    既然味道如此清晰未散,也就是说,不久前,有女子来过。

    能来此处的女子会是谁呢?

    夕颜淡淡一笑,这一去,只有他和她,前途如何,应该是艰险的。

    不过,她不会怕。

    族长之位不是他必要的东西,却是她证明自己的东西。

    那个位置要的不光是聪明,能力,更重要的,是胆魄。

    既然,风长老带她至此,他不相信,他会出卖她,譬如,把她交给伊泠。

    唯一的解释就是,一如他说的那样,希望她得到锤炼。

    足下越来越软,似乎踩在软软的东西上,还发出隐隐的沙沙声。

    可,密道很黑。

    对于足底的一切,她看不真切。

    秘道的尽头,没有任何路,可,他们的头顶,却不在市场森冷的土壁。

    恰能见到悬挂在墨黑苍穹的一轮弯月。

    此时,这轮弯月柔和地将月华洒下他们站的地方,形成一圈小小的光晕。

    她这才发现,脚下,解释绵绵的白色粉末。

    她觉到足底松软时,原来,是走在这层粉末之上,唯一不同的是,此处的粉末更为厚重,足才下去,没及小腿。

    那些粉末蹭着裸露在外的肌肤,是奇怪的氧酥感。

    “这是王庭的枯井,王庭中,所有死去的人被焚烧后,骨灰都会被撒在这。”

    风长老的话语骤起时,他的声音在这一刻仿似被冰水所渗,起初不会觉得冷,慢慢地,方觉到这一层寒意顺着她腿部被粘到的那些白色粉末一并沁进骨髓,让她觉到难以名状的寒冷。

    任何一个代表尊贵的地方,背后都是不为人知的阴暗。

    任命在这种地方,是根本不值得一提的。

    死了,不过是化为一捧灰,被撒于枯井。

    但,正因此,没有人会想到,这里,有一处通往宫外的密道,不是吗?

    “现在,上去么?”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没有一丝的波澜。

    风长老的手握住她的手腕,他很欣慰,她的手腕并没有任何灼烫感。

    他的烧终是退了。

    他更欣慰,她的胆魄,或许,并不会比先任的族长逊色。

    即便,她母亲的胆魄是不尽如人意的,可,彼时,在面对阖族的危难之际,她母亲依旧是舍弃懦弱。

    苗水一族的嫡系,真的,真的他期待。

    他携着她的手,用力一起,俩人纵身跃出枯井。

    枯井外,金真的王庭,气势是恢弘的,没有想到,在这沙漠中的青宁城,会有这样丝毫不输于巽宫的王庭。

    他们正置身在这王庭回廊中的一颗不知名的葱郁的树下,回廊上,赫然是手持长矛的族兵。

    此刻,这些族兵突然分开两排,回廊的彼端,走来一女子,她带着硕大华丽的银质头冠,那些繁复的银质珠花垂在她的额前,额下的脸美艳的,和夕颜相似的五官,可以想象,一笑一颦间是怎样的勾魂夺魄。

    她就是金真的现任族长,伊泠。

    伊泠的目光凝着风长老,微微启唇:

    “你回来了,风长老,我等你好久,总算是回来了。”

    她的声音里,是和此时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的柔情。

    “我的飞鸽传书,你收到了吧。”风长老甫起唇,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

    伊泠的语音里,随着风长老的这句话,夹一些苍凉:

    “我没有想到,逼我让出族长之位,会是你。”

    “伊泠,从木长老将族务交给我开始,这就是不可逆转的事实,金真族的存在,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如今,苗水族的嫡系已找到,当然,金真族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何论是我逼你让出族长之位呢?”

    “多冠冕弹簧的话啊,风长老,她给你的,我也能给你,我希望你重新考虑一下,毕竟,我对你,是有感情的——”伊泠悠悠地启唇,话语里带着哀怨之意。

    “伊泠,我奉木长老的托付,唯一辅佐的是苗水族族长,你说的这些,对我,没有任何的意义。”

    “意义?谁不知道,身为长老,按苗水族的族规,若族长为子,待她满十六岁后,就可以随时迎娶。你要的,恐怕正是借着身边的那个冒牌货,得到苗水族族长的位置吧!风长老,我说了,只要你全力为我中心,明日我就可以嫁你!金真族,从此以后,有一半就是你的!这难道不比你去扶一个冒牌货的族长,更让人信服么?”

    “伊泠,从沙漠时,你布下狼局,到今日,再布下这个局,只能说明,连你都知道,她就是真正伊氏嫡亲的血脉。”

    “那些狼不过是让你尽快回到青宁,我不喜欢你和这个冒牌的女子在一起!”她顿了一顿,继续道“区区的夤花粉,你一定看得出来,为了避免沿途再受到不必要的侵袭,没有什么比回到青宁更安全。不是吗?”

    风长老沉默。

    这使得伊泠再启齿时,声音里近乎带着哀求:

    “你知道吗?我喜欢你,从来金真的那一天起就喜欢你,这六年来,我对你的喜欢,与日俱增着。可,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呢?金真族是我阿妈的心血,我一定要替他守着的。”

    “伊泠,六年来,我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还是,你以为,用所谓的感情能让我放弃对木长老的承诺呢?”

    伊泠的面色一变,她头上的银制饰物发出簌簌的声音,她整个人更如同风里的叶子一样脆弱。

    突然,她指向夕颜,几乎声嘶力竭地道:

    “把这个冒牌伊氏的女子给我杀了!”

    那些举着长矛的族兵将长矛对准夕颜,冲将上来。

    夕颜本沉默的看着这一切,现在,她只用目光扫向这群族兵,语音清冷:

    “你们,都要背叛长生天么?”

    那群族兵滞了步子,伊泠的声音却继续道:

    “我命令你们,啥了这个冒充伊家嫡系额女子,否则,你们才是真正背叛长生天。”

    夕颜突然笑了起来,她望向伊泠:

    “寄希望在一个男子身上,注定,你会失败。这世上,我们女人能信的,只有自己。可惜了——”

    她住了语声,轻描淡写地道:

    “风长老,既然你都部署好一切,现在就结束吧,我累了。”

    说完这句话,夕颜骤然转身。

    她突然很不舒服,有些干呕的感觉让她不禁用手捂住唇。

    真的,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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