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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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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来不及奔出殿外,只能把手里提着的灯用劲朝外掷去。

    这一掷,听得震耳的一声‘轰’,走马灯炸开,火星四溅,把周围的纱幔一并燃着。

    旋即,白烟四起。

    不同于昨晚的白烟,这次,是真的走水。

    “娘娘。”燕儿的声音有些慌乱,蜜恬的样子也没有好过多少,毕竟,灯是她掷出的,那声轰响,犹如就在她的手上炸开般,让她骇得脸色惨白。

    夕颜眉心一颦,道:

    “快打开殿窗!”

    “诺,诺!”

    两名宫女这才想起,旁边就是殿窗,仓促地打开,燕儿率先翻了过去,蜜恬回身来扶夕颜,只这一扶,恰见,火舌迅速的燎到床榻边的幔帐上,夕颜眉心愈颦,随手抓起一旁的锦被向火舌抽去。

    “娘娘!”燕儿在殿外大惊失色地喊道。

    蜜恬急得满头大汗,想要近身,,但,履鞋一触到火舌的温度,还是吓得有些怯缩。

    夕颜无奈的摇了下脸,翻身往塌里壁去,这一避,突见殿门那端,有身影疾速进来,那身影之上似还披着什么。

    近了,近了!

    伴随着蜜恬的惊呼声:

    “皇!”

    那身影用力勾住夕颜的身子,掠过肆虐的火舌,同跃出殿窗。

    一跃间,夕颜的心绪百转,她是否应该扮柔弱呢?晕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可,这一刻,恁是怎样,她都做不到扮戏。

    因为,他抱着她,真真切切地又拥她在怀里。

    她看到,他的身上,沾了不少黑灰,甚至于,他俊美的脸上,也满是这种黑灰。

    那些黑灰,因着他头顶披着浸了水的披风,此刻悉数慢慢融粘再脸上,这样邋遢的他,是她从没有见过的。

    是了,刚刚听到的那些轰响,不是焰火的声音,而是,那些悬挂于外面的走马灯也在转动中炸开了罢。

    她下意识的瞧了瞧他身上是否有受伤,值得庆幸的是,除了脏一点之外,他看上去,是安好的。

    心下一定,甫抬脸,正对上,他望向她的目光,目光里,映照出和她此刻眸底,一样的担心。

    他,原来也是担心着她。

    否则,怎会那么快就赶了过来,为的,其实,就怕这走马灯伤到她吧。

    也就是说,这走马灯,确是他让李公公送来的。

    本是为了让她解闷,若是反变成伤到她,又怎让人释怀呢?

    “皇上,我没事。”她说出这句话,将小脸往他胸怀里一靠“您,也没事吧。”

    以前的夕颜不会这样的趁机撒娇。

    但,现在的她,不是以往的夕颜。

    她心里想着什么,她就表示出来。

    现在,她只想这样靠在他的怀里,手,勾住他的颈部。

    纯粹、简单。

    她要这样。

    他的声音冰冷,而她,丝毫不容许他的冰冷之声再发出:

    “那灯突然就炸开了,还好,燕儿仍得快,不然,我真怕,炸伤了自个。”

    顿了一顿,再添一句:

    “我怕疼。您,怕疼么?”

    这一语双关的意思,她知道,能触及他心底的某处。

    然,他却没有一丝滞缓,只淡漠地道:

    “话怎么这么多。”

    说罢,他将头顶的披肩抖落于地,他宽大的袍袖紧紧遮住她略显单薄的身子时,一旁的李公公早将厚厚的大毡披于她的身上。

    李公公的脸是不好的,刚刚,紧赶慢赶随着皇上奔至偏殿时,已见殿内的火光,皇上只命人将披风迅速濡湿,就不管不顾地进得殿去。

    幸好没事,否则,他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啊。

    轩辕聿就这样抱着她,径直进了主殿。

    殿内,很温暖,她在他的怀里,同样温暖。

    他把她放到塌上,宫人进殿,奉上干净的袍裳,才要替他们擦拭身上的污渍时,他却摒退所有人,神色淡漠地替她脱下衣裳,换上棉衣前,仔细看了下她身上是否有被弄伤的痕迹。

    她的身上,没有任*****添的灼伤,他把干净的中衣和棉巾递予她,旋即站起,走出殿外。

    她将棉衣拢起,知道,今晚走马灯炸开一事,必有蹊跷,作为帝王,他是不能不过问的。

    毕竟,这些走马灯是夜国历年都会送的。

    夜国的灯做的是最好的,而出于礼尚往来,巽国会回赠特产的焰火。

    但,她不知道,如今,巽、夜两国的关系,已是十分紧张得微妙。

    源于慕湮被焚于暮方庵,这一事,她也是并不知道的。

    她慢慢用锦巾擦拭脸上的污渍,由于尚在坐月子中,她并不能沐浴,可,素来有着洁癖的她,却并不介意这些,只是,望着他离殿的身影,笑意,从唇角,一直蔓延到眸底今晚,随走马灯一起来的,有一道夜国的函文,却并没有一并送到行宫。

    这一点,是轩辕聿出得正殿之后,侍中急急求见于书房时,才知道的。

    今晚,三省的长官,除了尚书令外,侍中和中书令,却是都到齐的,也在方才的观灯时,经历了惊险的一幕。

    “皇上,臣听闻走马灯一事出了纰漏,特来请罪。”

    “西侍中何罪之有?”轩辕聿眉间一扬,只把染了黑渍的龙袍袖摆轻轻拂去那些许德黑渍。

    “罪臣在没有及时知晓的事,禀于皇上。”

    “有何事,是侍中知晓,朕却失察的呢?”

    西侍中自是听得出这看似平淡的话语后面的味道。

    身为侍中,他知晓一些事,帝君却是不知的,若不是他暗线太多,就是变相的说帝君昏庸了。

    “皇上,您远在行宫,檀寻有些事,自是无人敢说,怕的,也只为了,若引起误解,倒反让前朝失和。”

    “西侍中,既然决定与朕说这事,真希望你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皇上自除夕启驾行宫以来,朝里,明里看似太平,因着夜国凤夫人省亲一事,终是起了波折。皇上将此事应夜国使节要求,交予夜国使节彻查。但,却让慕尚书令认为处置定是有失公允的。”

    “有失公允?慕尚书令有此等想法,倒是宁愿说与西侍中知晓,也不愿禀予朕?”

    “皇上,此事,慕尚书于前朝,自除夕以来,一直颇有微辞,这点,大部分同朝官员,都是晓得的。但,有些事,一如臣之前所说的,无人敢说,只今日,臣在无法做到缄默。”

    “为何是今日呢?”

    “看上去不是,但,究竟是怎样,谁有知道呢?”轩辕聿墨黑的眸子睨了一眼西侍中,西侍中的脸上,也有着彼时走马灯炸毁时留下的黑渍印。

    那九盏灯炸毁时,威力不算很大,由于悬于甬道旁,有火星子溅出,因着缺少易燃的东西,亦是没有被风势助长,灭的很快,对于游灯的宫妃、重臣也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损伤,只是皆吓到罢了。

    当时,他心里只记挂着夕颜,没有多说一句话,就径直奔偏殿而去,这样的失态,无疑,更让西侍中瞧出了苗头,知道,他对今晚之事必是计较的。

    “臣斗胆,有句话,不得不说。”

    “朕恕你无罪,但说无妨。”

    他知道,西侍中要的是这句话,毕竟,为臣者妄言,不啻是罪。

    “这十盏走马灯,按着惯例,都是历年来,我朝于夜国元宵节民俗往来之物,再如何,都不该会有差错才是。”西侍中有所指地道“但,这些物什,也按着惯例,并非是直接从使节手里送至行宫的,当中,还经了户部。”

    户部,为尚书省管辖,联系之前西侍中口里慕尚书令的言行,却是令人生疑的。

    “臣还听闻,使节随这些物什,送来的还有一封夜国国主的函文,但,尚书省并未将这份函文一并呈予皇上。”

    “是么?”轩辕聿的脸上并没有一丝的动容,纵然,任何人听了这些话语,能联想到的,之事慕尚书令的意图不轨“尚书省会对朕需批阅的折子进行先行审核,许是,明日随折子一并送来也未可知。况且,夜国函文一事,门下省,又是怎会知道的呢?”

    “因为,那封函文,以夜国国主的九龙印作为骑缝章。”

    一般两国函文往来,若加盖这种骑缝章,则意指,亲呈国主,朝中各部都是无权扣审的。

    轩辕聿心里清楚,这道函文,该是百里南接到梨雪称的慕湮罹难前嘱咐于她,尚有不测,才需呈交国主百里南的信函后,百里南做出的回函。

    这道回函,莫非,是慕尚书令所不容,亦或是,暗里,谁不容的呢?

    他从十岁那年开始,就对阴谋的味道特别敏感。

    今日,他除了更深地嗅到这种味道外,再无其他。

    不过,也好。

    现在,他需要前朝这些所谓的阴谋。

    这样,对他,同是种成全。

    “西侍中果真是朕的肱骨之臣啊,当年,朕初登大典,亦是依赖西侍中的襄助。”轩辕聿说出这句话,起身,走进西侍中,将他从躬身的状态拉起,道“只是,朕是在是愧对西侍中的托付。”

    西侍中自是知道皇上这句话里德意思,一时间语音里暗含了涩意:

    “皇上,是先皇后福薄,置于姝美人,实是臣教女无方呐。”

    提及这两名女儿时,西侍中有些许的唏嘘,更多的,还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晦暗。

    当然,这些许的表情,轩辕聿是不会错过的。

    “西侍中,照你的意思,莫非慕尚书令,真的另有计较也未可知,而这计较,加于今晚之事,臣担心,恐危及两国百年的修好,是以,才冒这大不韪觐言于皇上。”

    “西侍中的忠心可表日月,此事,朕明白了。”轩辕聿略一沉吟,唤道:“小李子,传朕口谕,召慕尚书令即刻前往行宫见驾。”

    一语出时,西侍中微躬的身子,略略松了口气。

    “先退下吧。”轩辕聿吩咐道。

    和夜国的关系,因着接踵而来的这些事,终是岌岌可危。

    这,不是他要的。

    但,或许,是百里南一直等的。

    窗外,冷月如钩。

    这钩冷月里,他缓缓行至天曌偏殿。

    殿内,夕颜却是没有睡着,她倚在塌栏上,底下螓首,轻轻吹着,她莹白的足尖,他这才瞧到,她的足尖,显是被刚才四溅的火星子烫了一串秘密的红色小泡。

    因着他没有让人通传,知道他走到近前时,她方回眸望向他。

    这一望,她没有缩回足去,照着以前,她会羞涩的缩回莲足。

    但,现在,她不会。

    她凝着他,带着惊喜:

    “皇上,您来了。”

    轩辕聿望着眼前的女子,她,真的失去记忆了吗?

    这些天来,他既希望她能失去记忆,同时,又不希望,她真的,就这么失去了所有他和她过往点滴的记忆。

    “为什么希望朕来?”

    “很简单啊,我是您的妃子,既然我是您的妃子,自是希望自己的夫君能留意到我啊。”

    他把足尖小心翼翼地放到锦褥上,发丝因这一放,有几缕垂拂于她的脸畔,恰好掩去眸底的言不由衷。

    她知道,他这句话有着试探的意味,所以,仅能这么说。

    “你对失去的那部分记忆,一点都不在乎?”

    这句话,刺进她的耳力,她却扬起脸,笑着望向他:

    “我在乎有用么?失去的东西,真的,会因为我一点点的在乎就能回来吗?”

    她是笑着,心里的滋味,却是和笑无关。

    “所以,我不会再勉强自己去想起来,因为,想不想起来都只是过去的事了,自入了宫开始,未来要走的路,都只在皇上您的手里。”

    沉重的心情,轻松地话语,这两种截然相反的东西,都是能如此的和谐说出来。

    “告诉朕,你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他若有所思的问出这句话,语音虽仍是淡漠的,但,终不再有拒人千里的冰冷。

    “希望皇上,今晚,能陪我,因为,是元宵节。”她望向他,说出这句话“好么?”

    他的生命,再怎样,她能得到的一夜,或许,都是屈指可数。

    或许,他问出这句话,还有别样的意味,只是,永久的猜测,永久的试探。

    就如那场对弈。

    到最后,其实,不过是零和博弈。

    相对于耗费的心力来说,谁,都没有赢。

    因为,再感情的这场棋局里,不该会有输赢,有的,只是对弈刹那的心动,如此罢了。

    她用失忆,去试探他的真心,答案,她已清晰地知道。

    这一回,他没有拒绝。

    他宽去龙袍,明黄的金丝线映着殿内的烛火,映进她的眼里时,蓦地,会有一种悲凉的味道,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以往,除了,金丝线的咯人之外,她是不会被它闪烁的光泽刺到的。

    他上得塌来,更漏声响,已是子时。

    他的手,放于胸前,眼睛闭合,她从侧面望去,看似他是睡着,然,她确实知道,他睡不沉。

    仿佛,他在等着什么。

    只是,她不知道,究竟,等的是什么。

    她侧睡入另一床锦被,而并未与他同衾。

    更漏响至丑时时,突听得李公公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皇上,有急事禀。”

    他睁开眼睛,目光如炬,他真的并没有睡沉。

    他起身,她随着他一并起来,他回眸复望了她一眼,只这一眼,她看得清楚,他眸底那些许的情愫再不会掩饰。

    她的鼻子有些许的酸涩,可,强忍着,仅化为唇边的笑靥:

    “皇上,说好,您陪我一夜的。”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将她略凌乱的发丝捋至耳后,就象从前一样。

    可,总有些东西,再象不了从前。

    “元宵节,过了。”他说出这五字,收回手,起身,往前殿行去。

    经过悬挂着纱幔处,他的手一挥,那些许的纱幔就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她隔着那些纱幔,望着她的背影。

    那么近,却那么远。

    本该清晰,终是模糊起来。

    殿外。

    “何事?”

    “回皇上,檀寻呈来折子。”李公公的手躬身奉上一道折子“是尚书省的急奏。”

    轩辕聿并不看那折子,只下得台阶,远离了偏殿,方道:

    “念。”

    “诺。”

    李公公自是知道,连夜用八百里快骑送来的折子,实是非禁药事务,断是不会如此。

    一旨念完,饶是李公公都生生掠出一身的冷汗。

    谁都不会想到,尚书省呈上的,是这道折子,寥寥数语,却是加盖着尚书省的封印,及慕风的铭章。

    轩辕聿凝着李公公手里的折子,仅说了一句话:

    “启驾,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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