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玲珑却道:“娘娘的心意,玲珑自然明白。只不过,若不能亲眼看到他的死,我是绝不会离开此地。”
青蔷一怔,却见玲珑的脸猛地仰了起来,上面浮着一层难以言喻的惨烈,声音如金似铁,一字一字狰狞叱咤、干脆明白:
“冤有头,债有主,皇后娘娘。您也不用担心。若有那一日,我以命相搏,拼出一条血路就是了”
沈青蔷还未及答话,玲珑却又道:“我还是那句话:什么皇上,什么天子,也不过是个血肉之躯的‘人’罢了,我拼一个千刀万剐。断没有做不成地道理。只不过、只不过说句实话,我现在倒有些庆幸听了您的话。至今还不曾动手——看着他如今妻死子去、众叛亲离、病痛缠身的样子,简直生不如死我瞧着实在是开心快活极了!”
青蔷终于忍耐不住,正要开口;玲珑忽然一笑,又截断了她的话,满面刻毒道:“娘娘,我自然知道您想说什么;您那些悲天悯人的东西还是都收起来罢。您可还记得,多年以前。那个昭华宫的王美人到平澜殿来,为了一杯茶闹起来的事情?您当时只说是我地错,是我偏狭——结果呢?您屡次遭难,王美人可曾有过只言片语的好话?”
沈青蔷登时语塞。地确如此,她还记得那一年万寿节过后,自己躲在暗处听见的那番对话,王美人口口声声说自己“心机颇深”满脸的妒恨与不屑。
“她是没有那能耐翻身——但凡她好歹有一点本事。好比说,有一日忽然也成了一宫的主宰,你道她会可怜别人么?只怕比黄婕妤、韩美人那些人物,更刻薄更狠毒的不过,也就只有这一点我佩服您,在这宫里这么多年。您并没有心冷;您甚至连心狠都没有学会。”
青蔷听她忽然说起了旧事,微微一笑:“黄婕妤、韩美人又算得了什么?就连当年高不可攀的惠妃娘娘淑妃娘娘,如今又是什么下场?”
玲珑双目灼灼,凝然望着沈青蔷,叹道:“的确如此,娘娘,所以对您,玲珑只有佩服。我常常暗自寻思,您明明样样都做错了,可为什么反而活到了现在?不管您自己怎样想。至少此时地身份地位。她们都是盼也盼不来的染蓝若活着,杏儿若还活着。看到您现在这个样子,该是会开心的吧”
青蔷摇头苦笑:“其实我现在也已经糊涂了,玲珑我和姑母不一样,和紫薇不一样,和杨惠妃黄婕妤韩美人她们统统不一样;她们的熊掌,是我的砒霜——可是,到头来,她们想要而我不想要的,我却得到了;可我真正想要的,我曾经的梦呢?却离我越来越远我现在抬起头来,依然有多年前地那种恐惧;不,也许远比多年前,我闭锁在尚书府中之时更加、更加的恐惧,我由衷地害怕自己的一生就要这么过去了,就要被关在这四方的天空下,一辈子再也无法出去我真的很害怕”
玲珑一直静静听她说着,此时忽然道:“娘娘,既然如此,请您下定决心吧。”
青蔷疑惑地望她,却见那双薄薄的几无血色地唇间,缓缓吐出两个字来:
“弑君”
沈青蔷微笑,仿佛玲珑方才的提议并不是那个天下最大逆不道的词语。玲珑打量着主子那平静无波的面孔,说道:“既然没有退路,不过等死而已,那为什么不干脆‘先下手为强’?反正他也作孽作得够了,活该遭天谴!”
“杏儿您还记得杏儿么?那一年的万寿筵之后,我扮作您,伏在御苑里等他。那时候的我其实和您现在一样,满肚子都是天真的幻想。我只想着,要把郑姐姐离奇而死的冤屈明明白白告诉他,郑姐姐怀着小皇子呢,就那么死了,实在是太不公平那时候的我根本想不到如今这样的主意——可结果呢?结果如何?等我找到他地时候,却发现,杏儿也在那里,正跪在他脚边,做着我本想做地事情呢——毕竟是姐妹,当年‘祸福与共,生死不相负’的誓言,除了我,原来还有她记得地接下来,你道怎样?他听完之后,又翻来覆去前前后后问了许多次,真真是谨慎缜密,连一旁埋伏着的我都要由衷赞叹了。我正思量着要不要出去替杏儿做个旁证,就见他一摆手,身后站着的一个胖大太监,便猛地走上前去捂住杏儿的嘴,摁住她的头,只一下只一下旁边的青石台阶上,就开满了红色的花娘娘,我当时吓得连叫喊都忘记了,整个人仿佛魂魄齐齐丢失,就像死人一般——你知道那一天,他说了什么吗?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他就站在杏儿的尸身旁边,用那么冷酷而毫不在乎的声音说道:‘此事干系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呵,我们的命,我们这些奴才的贱命在高高在上的天子眼中,真的跟颗砂子也似——从那时候起,我就暗暗发了誓:即使是颗砂子又怎样?即使是颗砂子,也要飞进你的眼里迷瞎你,也要拼死拦你的路!”
“杏儿的仇,我一定要报!不光是杏儿,在这宫中屈死的无数怨鬼的仇,归根到底难道不都是出在他身上?若人真的能化身厉鬼的话,那就让我变成鬼吧;无论如何,不看到他的死,我死也不能瞑目!”
——向来惜言如金的玲珑也许一生之中也没有几番如此滔滔不绝的话语;她一边说着,一边望向青蔷,毅然决然的双目炯炯有神,宛如辰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