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哥特市立医院,职员餐厅。
银凌海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等待着康薇尔。
从探员所处位置往窗外远眺,可以看到远方哥特市中心旧城区的建筑群,川流不息的人流及车阵,发出颜色各异的光线。
身边的人不是离奇死亡,就是神秘失踪吗?
梵歌的说话如怨灵般缠绕在银凌海脑海中,她虽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却道出了部分事实。
“怎么了,在想些什么?”康薇尔拿着盛了菜肴的托盘,来到养子面前坐下。
“没什么,只是在胡思乱想罢了”说罢,探员瞧瞧女法医面前的饭菜,诧异的道:“凯阿姨,这是什么?糙米饭、蔬菜汤、小麦草汁、豆芽菜及菠菜?你的口味何时改变了的?”
“也有一段时间了”康薇尔顿了顿,续道:“对了,听说凶杀组的新上司今天走马上任,和她相处得愉快吗?”
“嗯还不差啦”银凌海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不要向康薇尔透露任何不愉快的话题。
“真的?”康薇尔看着银凌海双目,道。
“是真的啦。”
“阿海,你听我说。”
“嗯?”
“从前有一只麻雀,它在冬天时,因为冻僵了,倒在雪地上,这时恰巧有一头牛经过,在它身上方便,温暖的冀便融化了麻雀身上的冰雪。
“麻雀高兴得唱起歌来,这时又有一头狐狸经过,听到麻雀的叫声,上前替麻雀拨开身上的雪,然后一口把它吃掉。孩子,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你就直接告诉我吧,我亲爱的女伊索小姐。”
“我的意思是,替你拨开身上冰雪的未必是朋友,在你身上拉屎的也未必是敌人。”
“老天,凯阿姨,”银凌海笑道:“除了法医学外,你是不是想顺道教我哲学了?”
“有很多东西我还没教你,而我一直以为有的是时间。”
探员闻言,露出不解的表情。
康薇尔欲言又止,又吃了几口饭,好一会才彷佛下定决心般,缓缓道:“孩子,我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嗯,凯阿姨?”
然后探员的动作倏地顿住。四周的空气彷佛瞬间“绷紧”了,全身上下的所有毛孔如被无数细小的牛毛针戳刺着。
“师父”雯妮莎说过,自己在精神状态稳定时,可以感觉到于附近出现,实力和自己接近的同族。
就如这一刻般。
是的,附近有自己的“同类”出现!银凌海慌忙站起。
“发生了什么事,阿海?”
“凯阿姨,待在这儿。”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听我说,待在这儿!”说毕,银凌海匆匆跑出餐厅外。
不,不要冲动,要冷静,冷静一点,集中精神
探员深吸一口气。
远处的尖叫声音倏地变大,空气中突然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息。
气味与声音来源是宿舍后方,医院的主建筑大楼。
来到位于主大楼地面,急诊室大堂的银凌海全身汗毛直竖。
眼前是一幕有如但丁的神曲中描述的地狱景象。
地面像是漆上一层红色的颜料,血流成河已是最保守的形容词。而首先映入他眼廉的,是靠近进门处躺着一名穿警察制服的男子。
男子的头颅前方有带着血污的凹陷,后方则可以看到溢出的鲜血以及部分灰色的脑浆,其双手还紧按在腰间的枪袋上。
一枪命中头部,子弹是大口径的,近距离命中,弹头前进后出,男人连拔枪反击的时间都没有。
数名没有逃走的医护人员和病人跪坐在不远处的地上,令他们如此“勇敢”的唯一原因是害怕,恐惧令他们四肢发软,只能发出阵阵哀嚎。
而这幅地狱浮世绘的创造者就立于血泊中间。
那是两名约十二、三岁的小孩,一男一女,从样子来看似是孪生子,两人蓝目金发,从眉目至嘴唇等五官均为极为精致完美,加上二人各自身穿黑色丝质西服及洋装,活脱脱就如刚烧制好的陶瓷娃娃。
孪生子均手持武器,少年纤细的左手握着的,是一把与其完全不成比例的巨大银色半自动手枪“沙漠之鹰”握把底部的环扣挂着一个小熊玩偶挂饰,他还背着一个熊布偶型的背包。
而少女则手持一把长柄单头,应是伐木用的利斧,斧身加上斧柄甚至比她本人还要高。斧刃面则刻上小熊图案,木柄则布满大大小小的斩痕切痕。
此刻噩梦的男主人一手紧箍着一名半跪倒在地上的警卫,嘴巴紧贴着对方脖子近大动脉处,发出阵阵吸吮液体的声音,数道小型血瀑从其嘴角处流出,滴到地上。
而噩梦的女主人看到进来银凌海,先甜甜一笑,目光再落到倒在地上的另一名男子身上。
男子和之前靠近进门处的尸体一样,同样穿着警察制服,他正背朝天,如蜥蜴般向银凌海方向艰难地爬近,身下小腹处拖着长短不一的肠脏,男子原来早已被残忍地开膛破腹。
“我已说了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正求饶的男子顿了顿,看到闯入的银凌海,立时发出微弱的求救呼喊:“救救命啊”“前辈!”银凌海惊呼道。
同一时间,少女手起斧落,以完全超越一个同龄小孩应有的力气,快若奔雷,以连银凌海双目也难以捕捉到的速度,一把将男子的头部一劈为二。
“不!”
“这一斧是对你的慈悲,尼克先生。”少女淡淡的道。
“我是哥特市警察!你们二人,马上放下手中武器!”配枪葛拉克17来到惊怒交加的探员手中,银凌海高声喝道。
少年放下手中的警卫尸体,沾满血迹的嘴唇含糊不清的说了句话,少女听罢,点点头,同时又皱了皱眉,道:“我也是这样想,不过老天,艾尔,我说过多少次啦?别边吃东西边讲话,多没教养!”
少女顿了顿,先掏出手帕替对方擦擦嘴巴,再向银凌海有礼貌地作了个提裙礼,道:“嗯,晚安,哥哥,很抱歉,请问阁下是否银凌海先生呢?”
银凌海犹豫了一会,点点头,不过持枪的手还是很稳。
“太好了,我们当初还在想,要边办正事边同时找你,不知费多少工夫呢,谁知就如此巧合的遇上了,我们”
“有事情要转告哥哥你。”擦干净嘴巴,名叫艾尔的少年替同伴续道。
“什么事?”
“我们的上辈“愚者”帕克大人希望邀请你今夜前往一聚。”
““上辈”?”银凌海想起自己和雯妮莎的关系,道:“他也是”
“是的,和你我一样。”二人异口同声的回道。
“不好意思,我现在比较有兴趣拘捕你们。”持枪指向少女的银凌海冷冷回绝道。
“啊啊,艾妮丝姐姐,果然正如“愚者”大人所预料的。”
“是啊,一样的反应呢。”
二人视线交会,同时道:“那么这样说吧,侦探哥哥,你以为一个人同时面对我们俩,胜算会有多少?”
“有些事情不是由胜算多少决定,而是由是非对错决定的。”探员深吸一口气,令自己冷静下来,准备随时进入吸血鬼的战斗状态。
彷似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般,少男少女忽然同时吱吱咯咯的笑成一团,然后毫无先兆下,二人的身影在银凌海眼前倏地消失不见。
“什么?”探员慌忙回头,二人不知何时已转换位置,瞬间来到银凌海身子左右两旁。
“你是说你不介意”
“在制止我们时牵连身旁无辜的人?”
“我们可不敢保证”
“自保时不以其它人作盾牌喔。”二人有如相声般,同时一唱一搭的道。
“你们!”银凌海怒道。
“况且我们背后还有一个大阴谋的喔,”
“你不想知道多一点吗?”
“顶多这样好了”
“你若随我们往见“愚者”大人”
“我们答应你接下来二十四小时”
“都当个乖孩子,如何?”
探员看看四周惊惶恐惧的脸,思忖了一会,又叹了口气,凝重的道:“你们的意思是,接下来二十四小时都不会做其它伤害人的事?”
“嗯。”艾妮丝点点头。
“但偷糖果可不可以例外?”艾尔认真的问道。
哥特市的渔人码头位城东边缘,码头顾名思义,是供鱼类批发的码头,各地的渔船会在每天凌晨四、五时驶至,把新鲜鱼获供鱼贩及餐厅食馆等买手挑选,整个交易程序在早上七、八时前完成,故晚上的渔人码头异常安静,人迹罕至。
探员跟随孪生子来到此处,时已近入秋,但码头及附近一带却反常地被大雾所浓罩,令人有种被包覆在乒乓球中间的错觉。
“怎么“愚者”大人还没到啦?很闷耶。”艾尔从背包的侧袋中掏了掏,拿出一小包巧克力豆,边咀嚼边道。
“老天,艾尔,你又吃这么多甜食?”艾妮丝皱皱眉,努力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道:“我说过多少次了?啊!险些忘了,你刚才吃“晚饭”时半点节制也没有,不是告诉过你”“我就是喜欢新鲜的嘛!”艾尔扁起嘴巴,打断姐姐的话道:“才不要像巨无霸他们或是那狗狼养的马面男般,跑去偷”
“别提那男人!看到女孩子时就一副色迷迷的样子,恶心!”艾妮丝露出一副厌恶的表情,道:“还有,艾尔,我提醒过多少次了,不许说脏话。”
“哼,”艾尔没趣的哼了一声,转向银凌海道:“银哥哥,你可别太相信姐姐啊,她最爱说谎,又爱装乖宝宝。”
“喂!艾尔!”艾妮丝吐吐舌头,故意作成一副恶狠狠,随时准备海扁别人的样子。
“哇哇,别来啊!有警察在这儿的啊”艾尔装了个鬼脸,边笑着边做出畏缩的动作。
“有人想吃拳头了。”
“啊啊,别打,别打,啊啊啊,别打脸啊”银凌海看着在嬉哈追逐打闹,直如普通小孩般的二人,心中那种奇异莫名的感觉有增无减,眼前孪生姐弟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实在无法相信他们是刚刚冷血杀死三个人的凶手。
纯真和暴力的混合,到底是什么人令他们变成那样子?
此时被追赶的艾尔一不小心撞在探员身上,孪生子的弟弟淘气地吐吐舌头,迅速躲到银凌海身后,复笑嘻嘻的大叫道:“警察救命啊,有人要杀我啊!”“杀你是为了替天行道!”艾妮丝说着往银凌海身后的弟弟冲去,二人如猫狗追逐般围在银凌海身旁团团转圈。
探员心中暗叹一口气,伸手阻止二人,道:“好了,你们究竟知不知道”
孪生子没理会银凌海,却同时向内陆方向,近大路处望去。
“怎么了?”
“啊“愚者”大人来了!”姐弟二人如看到偶像的粉丝般,发出欢呼。“什么?”
同一时间,银凌海浑身一震,如无数毛虫在脸上、背脊上爬行的战悚感涌现,但这次的“感觉”和以往遇上同类时不尽相同。
伴随着战悚感是一股强大的压迫力,空气如有实质般压迫全身,咽喉中恍似塞进无数玻璃渣子,呼吸困难,全身由骨头里内至外微微发抖。
“嗄呀“愚者”?”探员不由自主地喘着气。
雾中隐约出现一道黑影,同时一道道古怪的声音也至远而近传来,竟是无数的呻吟及哀号,而在细听下,会发现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力高低起伏甚有节奏,一如合唱团般。
倏地浓雾如预先约定好般,以完全违反自然现象的速度及方式,以银凌海及孪生子等三人为中心点,不自然地往后散退,突兀地空出一片视野清晰的圆形地带。
黑影逐次变大,然后穿破雾墙。那竟是一个超过两米高的巨大球体。
“什么?”银凌海立时看傻了眼,令他惊讶的不是圆球的体积,而是球的“材料”
巨大球体竟是由无数的人所组成,各个不同性别、年龄和种族的人,都有如沾上强力三秒胶般,互相贴附着,而随着圆球滚动,哀呜声也自他们失焦眼神下方的嘴巴吐出。
然后探员抬头,视线投向如杂耍艺人般踩在圆球上的人。
映入他眼廉的是一名青年,从外表来看,他大约二十五至三十岁,其脸相样貌,鼻子、耳朵及嘴巴等五官都完全合乎黄金比例,完美匀称,令任何赞美的形容词此刻都变得低俗。
他身穿如中世纪官廷弄臣的彩衣,鞋子前端伸延往上卷起,金黄色头发上的帽子檐处伸出流苏,末端挂着小铃铛。
圆球在三人面前缓缓停下,呻吟声也倏地停止,而称为“愚者”帕克的男子这时仍旧低下头来,像是观看着两手紧握的一件细长黑色物体。
同时间,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从帕克身后出现,他载着渔夫帽、脸上戴了一个画了个巨大“问号”的口罩,少年态度拘谨,像是侍从。
“愚者”似是对身边一切不闻不问般,仍集中精神于手中的事物上。
因为呻吟声消去,银凌海这时才留意到在静寂中响起,从“愚者”手上的物体传出的阵阵电子合成声音,他手中的竟是一部最新型号的掌上电玩。
“嗯,咳咳”身旁的少年假咳一声,道:““愚者”大人,客人已经来了。”
“嗯嗯”“愚者”仍旧没理会。
“大人”
忽然“愚者”脸上露出紧张的表情,好一会,电玩传来一段节奏急促的音乐,同时传来一句“youaregameover(游戏结束)。”
“啧!差点就过关啦!”青年不满的轻哼一声,接着抬起头,目光上而下地望向探员。
愚者和银凌海二人目光相接。
青年的一双眸子竟然如瞳孔异色症患者般,拥有各异的颜色,左目黄澄一如流金,右眼绽蓝一如深海。
探员下意识退后一步,对方似是看穿自己般的目光令他强烈不安。
“愚者”和少年轻轻一跃,已来到探员眼前。
前者以维多利亚时代般的夸张方式鞠了一躬,复道:“晚安,先生,首先请你原谅我刚才的无礼,面对诱惑时我总是败多胜少,特别是人多又热闹的地方,老令我疯狂,就好像那次小玛丽在凡尔赛宫的派对啊,我又离题了,抱歉。”
“你就是“愚者”“愚者”帕克?”探员指着圆球,怒叱道:“你对那些人干了什么?”
“啊啊,我的朋友,你完全跳过了互相介绍和谈论天气的部分,在社交上你不觉得有点太急进了吗?”“愚者”嬉皮笑脸的说着,同时边把手中的电玩交到身旁的少年手上。
“我不是你的朋友,而且我和罪犯没有什么社交。”
“噢,罪犯?多严重的指控啊,莫非你指这些东西?”“愚者”不以为然的指指“人球”复露出嘲弄的笑容,然后再拍拍双手。
圆球立时瞬间崩塌,无数肢体有如骨牌般互相堆栈在地。
几秒钟后,地上的人缓缓站起,脸上仍是一副失神的样子,但同时却极有秩序,如蚁群般分往四方离去。
“你到底他们”
“他们都是我的“血仆”即是经我催眠后,订下契约的人类,负责供应我新鲜的血液,放心吧,他们回家后会倒头大睡,不会记得发生过什么事,直奇-書網至我肚饿时再召他们。”
“你!”
“老天,我们这样“你你我我”的称呼实在有点失礼,不是吗?我先作自我介绍,我现在叫帕克“愚者”帕克。
“至于本名嘛,早已忘记了,反而绰号则多得十只指头数不完,什么“诚实的骗子”、“离经叛道者”、“小丑”等等,不过我的朋友都简单的直呼我作帕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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