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朱楷!
那个在他脸上淬了两口唾沫,嚣张跋扈的二皇子!
朱楷,还有一个满脸不情愿,看着孟端的眼睛里充满挑战之意。
不过,孟端的眼睛并没有在他身上,而是看向朱楷。
他怎么来了?
要来杀自己么?
孟端很是诧异朱楷会来,但再面对朱楷时,他却能表现得非常平静。
自己已经完成使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所以并不畏惧朱楷。
如果朱楷真的要动手杀孟端,这老头估计会更加开心。
正在孟端思考的时候,朱楷背着手,已经走到了孟端车前,轻蔑的看着他:“老头,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杀了你,会让我和我大哥之间,产生嫌隙,以后我再顽劣时,大哥不会像以前一样护着我?”
孟端走下马车,躬身拜见朱楷后,抬起头微笑的看着朱楷:“二皇子聪慧,实乃陛下、皇后娘娘的福气,若我家孩子有您一半聪明,我这辈子也就了无牵挂了。”
“呵呵。”
朱楷呵呵冷笑。
这老东西又给他玩文字游戏。
老朱、马秀英的福气,就不能是大明的福气是吧?
“老头,少给我玩文字游戏,我应当如何,不用你说,也不用其他人说,我就是我自己。”
朱楷看着孟端,随后把背着的手拿出来:“喏,孟老头,我在你脸上吐了两口唾沫,这本书我送给你,这件事咱俩扯平。”
书?
孟端没想到,朱楷竟然会送自己东西,但他不得不承认,朱楷送东西送的对他胃口。
不喜金银财宝,不喜女色美酒,只喜欢看书。
但,这是朱楷送给他的东西,孟端不想要,可是……当他的目光投到书名上的时候,目光就像被黏在书上似得,再拔不出来。
“这……朱大家原本的《孟子集注》……草民记得,陛下不是赏赐给我了吗?为何会在二皇子您的手里?”
孟端疑惑的说着,但很快明白过来,脸上露出愤怒之色:“你、你竟然中途截了陛下给我的书?竟然还说用此书把你的事和我扯平?”
“……”
朱楷的脸立刻黑了下来,“这老狐狸!”
不用问,朱元璋这是对自己演他的报复!
孟端听到朱楷骂朱元璋‘老狐狸’后,更生气了:“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二皇子,你这么做,早晚会失去陛下宠溺的,草民奉劝二皇子,为了自身性命,切莫乖张!”
“孟老头,你怎么说话呢?”
跟在朱楷身后的罗贯中,本来心里就对孟端带着怨怼,现在他又指责自己的金主爸爸,哪里还能忍得住?
就算你是亚圣后裔又能怎样?
这也不是你呵斥我金主爸爸的理由:“我也奉劝你,不要依仗自己亚圣后裔的身份,就对二皇子殿下指手画脚!这本书,在二皇子殿下回来的那天晚上,就在他手中了!好心拿着书给你,你却好心当成驴肝肺?”
你是何人,也敢来训斥亚圣后裔?
孟端瞥了一眼罗贯中……不认识。
随后,孟端再看向朱楷:“草民也请二皇子,亲贤臣,远小人,否则你大祸临头已!”
“你特么骂我是小人?”
罗贯中当即就要撸起袖子干孟端!
“老罗,你闭嘴。”
朱楷不让罗贯中继续说话,只是看向孟端:“这书,你要还是不要?”
“要!”
孟端直接把书拿在手里,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向朱楷道谢:
“草民,感谢二皇子前来送书。”
“呵~”
朱楷然后就不和他客气了,说道:“老头,书的事咱说完了,咱们再聊聊你利用我的事,这事怎么说?”
“嗯?”
孟端刚想说,这事不是说完了吗?
但话还没开口,就立刻被他堵回到嗓子眼里。
不对,刚刚说的是,这本书和那两口唾沫的事说完了,而自己和朱元璋演朱标和朱楷的事,还没有说完。
这……
孟端虽然很喜欢这套《孟子集注》,但他也不是一个喜欢欠人情的人,想了想就把书回递给朱楷。
喏,没扯平!
“这是什么意思?”
朱楷直接把书打回去,丢在孟端车上:“一本书,就想就此揭过?本皇子岂是那么好糊弄的?”
“……”
孟端看着朱楷,似乎已经明白,朱楷此次前来,不是来给他送书的,而是来找茬的。
找茬?
我堂堂亚圣后裔,还怕你不成?
冷笑看着朱楷:“不知,二皇子想要如何?老夫已身无长物,若是你觉得我这条性命能换来你的原谅,那你取走便是。”
“好。”
朱楷脸上露出笑容,指着孟端说道:“现在,你这条命就是我的了,孟老头,我让你跟我回应天,担任我的掌书记,天天跟着我,以后为我写传!”
掌书记,文武体系中都有。
文官体系中,掌朝觐、慰问、聘荐、祭祀、祈祝之文及号令、升黜之事,在军中的记室掌书记负责军队战情军需的记录、文书、信件等事务。
掌书记是官职,非亲信之人不可担任。
最让孟端感到疑惑的,是朱楷说的‘写传’两个字。
他堂堂亚圣后裔,竟然沦落到给‘大明第一祸害’写传的地步。
可想想,不行啊,写传的史官,必须要如实去写,而自己和朱楷不对付,可以说是形同水火……朱楷又岂会让他的对手写传?
“我写传?呵呵……恐怕二皇子就要遗臭万年。”
孟端摇了摇头道:“二皇子,这件事我做不了,您还是杀了我吧!而且,陛下派我到江西教书,您如果让我返回应天府,这便是违抗圣意,会被御史弹劾的。”
“哈哈哈,孟老头,你不是说我是大明第一祸害,无法无天的吗?现在为何不信?”
朱楷大笑起来,很满意的拍了拍孟端的肩膀:“孟老头,你这个掌书记不错,还没上任就开始为你的主上考虑事情了,你跟我回去。”
“……”
我什么时候为你考虑了啊?
孟端黑着脸,不明所以:“不可,我要去江西。”
“去个屁!你现在命是我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敢反抗我,我让你知道什么叫祸害!”
朱楷阴测测的看着孟端,“老头,你不回应天,你就别想再见你的家人!”
罗贯中在旁边补充道:“老头,你的妻儿老小,可都在主上手中,你若是不服从主上的命令,小心你的家人也跟着遭殃!”
“你、你……”
孟端想誓死不从,看向车夫:“你,随我去江西,我就不相信,大明还能让二皇子你胡作非为!”
“是吗?”
朱楷看向车夫,对他说道:“我是二皇子朱楷,你听说过我的名字吧?想必你也知道我的故事,蓝玉那厮反对我,他身边的十个亲兵都被我杀了,如果不是蓝玉跪地求饶,他也会死……呵呵,你认为你比得过蓝玉吗?”
“……”
车夫:二皇子,我就是个拉车的,你威胁我干啥?
可是,朱楷的恶名,车夫是知道的,他担心自己也被朱楷手撕,只能看向孟端:“老爷,您看……”
“去江西!”
孟端气的浑身打颤,“他还能杀了你不成!”
“能啊老爷。”
车夫都要哭了,您是亚圣后裔,二皇子不敢把你怎么样,但我就是一臭拉车的,他还能在乎我不成?
“孟老头,你好好想想,一个车夫因为你的固执而死,你这辈子还能活的安生吗?我是大明第一祸害呦,我爹我娘宠溺我,所以……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朱楷把他的山地自行车推过来,对罗贯中说道:“老罗,咱们走。”
“是,主上。”
罗贯中推上山地自行车,屁颠屁颠的跑向朱楷,路过孟端身前的时候,还很鄙夷的看向他:
“你这老头,能当得史官?”
你都一把年纪了,估计死的也会很快吧?
孟端气的浑身打哆嗦,车夫小心翼翼的拿着绳子,看向孟端:“老爷,我们如何……”
“回应天!”
‘回应天’这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扭过头的时候,孟端看到车夫手里的绳子,立刻问询:“你拿绳子干什么?”
车夫讪讪的把绳子放在背后,不好意思的对孟端解释道:“赶、赶车!”
赶车?
看了看绳子,又看了看马鞭,孟端想到了什么,怒视车夫:
“你竟然这么没骨气!竟然要绑我?”
“呃,老爷……”
车夫都要哭了,“我也有妻儿老小要养活啊老爷,二皇子他、他是祸害,连陛下的书都敢抢,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呢?求老爷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原谅我吧老爷。”
“你这厮……”
孟端气呼呼的回到马车上,车夫见他这么配合,也就把绳子收了起来,调转马头回到应天。
坐在马车里的孟端,已经逐渐的冷静下来。
他不再对朱楷愤怒,而是想着朱楷对自己态度……
自己和朱楷不对付,他竟然要聘自己当他的掌书记,做他的史官……
想到这儿,孟端突然笑了起来,喃喃自语道:“二皇子、二皇子是至纯之人呐。”
谁又会让自己的敌人,担任自己的史官呢?
古往今来,也只有朱楷敢这么做了吧?
再看看手里的《孟子集注》,孟端有些郁闷。
这本书本来是朱楷给自己道歉的,现在连人带书,又都还给朱楷。
这……自己好像亏大了啊。
……
孟端又回来了,被朱楷劫持到家中,不许他前往江西,御史台的言官突然意识到自己抓住了朱楷的把柄,开始弹劾朱楷,说他目无尊上,违逆圣命。
胡惟庸此时却站出来,为朱楷的行为辩解:“孟大家乃亚圣后裔,文韬无人出其左右,而且陛下派孟大家是去教书育人的,把二皇子培养成人杰,岂不比培养千千万万个学子更加出色?要我来看,二皇子才是最尊陛下旨意的。”
听到胡惟庸张嘴‘孟大家’、闭嘴‘亚圣后裔’,简直把孟端夸到天上去了,再联想到之前胡惟庸要杀孟端的嘴脸……真是小人呐。
不论是非,一味的谄媚二皇子,大家似乎都能看到,未来的胡惟庸下场肯定会非常惨。
朱标也没想到朱楷竟然会把孟端又请回来,觉得有些尴尬。
自己刚和孟端翻了脸,现在又要经常见面,想想都觉得再见到孟端时,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过,朱标很快就释然了啊。
二弟往孟端脸上吐了唾沫还得在一块呆着呢,自己又有什么好尴尬的?
九月,朱楷的生月,朱标的生月。
洪武三年,九月。
朱楷十七岁。
如果按照往年惯例,朱元璋是不是给朱楷和朱标过生日的。
家里的爹娘都在,小毛孩子过什么生日?
但今年一进九月,朱元璋在吃早饭的时候,就对马秀英说:“今年,咱准备给老大还有楷儿,过次生日。”
听到朱元璋的话,马秀英的手不由得顿了一下,看着朱元璋的目光中,带着询问。
好端端的,过什么生日?
朱元璋,应该有别的打算吧?
马秀英猜出来朱元璋另有打算,但她不知道是什么事,便对朱元璋询问:“突然给老大和楷儿过生日,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安排?”
“对。”
朱元璋没有隐瞒马秀英,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打算:“现在是九月份,我准备让老大去湖广历练一年,楷儿不是搞出来了玉米和土豆、地瓜这些高产的粮食吗?标儿提议,让我拿着那些那些高产的种子,吸引百姓迁移过去,既然这个主意是标儿提出来的,那就让标儿去做。”
让标儿去湖广?
马秀英听到朱元璋的话,忍不住想要反对,朱元璋似乎早就猜测到,马秀英会反对,赶紧说道:“咱跟老大不是一样的人,他跟在咱身边,就得按照咱的意思去做事,这怎么可能呢?经过郭桓案,老大已经有所成长,那咱自然要给他成长的环境。”
“而且,咱盘算了盘算时间,他过完生日去湖广,过年的时候回来呆一个月,过完年再回去,呆到明年及冠,时间刚好一年。”
“正好明年北征,朝臣们的目光都放在北疆,老大他在湖广,刚好可以安心经营一年。”
听完朱元璋的计划,马秀英再想反对,此时也没有了反对的理由。
朱元璋又继续道:“他是太子,未来是要接替咱位子的,咱提倡君与百姓共治天下,标儿身边又岂能都是士大夫?他需要去了解,去亲身体验,这才能成为大明的合格皇帝。”
“孩子长大了,终归是要出去的。”
马秀英虽然心有不舍,但听完朱元璋的话,她就算再反对也没有了反对的理由:“既然过了生日,他就要出去,这个生日,咱得好好给他办。”
“嗯。”
朱元璋赚了点钱,所以说话也很硬气:“不过,外面的朝臣就不用了,咱关上门,把咱的儿子、嫔妃都喊上,好好的吃顿饭。”
“行。”
马秀英自然没有反对,只是对朱元璋说道:
“既然楷儿和老大开了这个头,以后其他孩子过生日,你也得记着。”
朱元璋倒是只想到了朱楷和朱标,但听了马秀英的话以后,他觉得有些道理。
手心手背都是肉。
虽然和他们关系不像和朱楷、朱标这般,但毕竟是皇子不是?
想了想,朱元璋对马秀英说道:“你看这样怎么样:他们十七岁的时候,我给他们过个生日,然后送他们去各地历练一年,如果历练的好,咱把给他们的王位权力大一些,如果能力不行,咱就给他们安排个地方养着他们,这样就不用担心那么多了啊。”
马秀英听到朱元璋的提议,也开口赞成。
……
朱楷要过生日了,他很开心。
朱标没那么开心,因为朱元璋已经找过他,说在过完生日后,要让他外出,去湖广历练一年。
虽然在心里面很想去,但是他也想到了离别。
这天,朱标处理完政事,到奉先殿去找朱楷。
九月的天,秋老虎还在,热的朱标内衬都贴在衣服上,朱标现在去找朱楷,也是准备到奉先殿里,享受享受冰镇过后的舒爽。
走到奉先殿外,朱标看到罗贯中站在门外,手里捏着一沓书稿,正满脸委屈的站在太阳底下。
朱标好奇,走过去询问罗贯中:“贯中,你这是怎么了啊?”
贯中是他的字,本名叫本。
罗本,字贯中。
罗贯中看到朱标,先是拜见,然后把书稿拿给朱标看:“二皇子、二皇子他、他竟然让我写那种书……这,读书人怎能做这种事情啊?”
那种书?
朱标略加思索,便明白了‘那种书’是什么意思。
你要说这个,那我可不怕热了啊。
接过罗贯中递过来的书稿,朱标看了几页后,立刻把书稿握在手中。
天气愈来愈热,心和小腹也跟着热起来。
“二弟真是太……恣意妄为了啊。”
朱标捏着书稿没打算放手,对罗贯中说道:“你先写,写完了拿给我,我去呵斥二弟!”
啊,这……
罗贯中岂能听不出朱标的意思?
没想到,您竟然是这样的太子!
不过,转念一想,罗贯中觉得朱标有这种想法很对!
只是看了寥寥几句,便能心驰神往,那说明自己的文笔很吸引人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