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里的村庄之九《一篇文章改变了

    那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每天下班之后，我都雷打不动地坐在司家庄的街头和几个老太太、退休干部、寡妇、刑满释放人员打麻将，赢也赢不了什么，输也输不到哪儿去。赌注都是诸如一些什么一块钱十几块的糖块或者核桃之类的东西。可是，我越陷越深，比如上班要求的不严，我都点个卯都走，坐在那儿继续和人“搬砖”；梅子不知多少次去叫我，都喊不动。一直到深夜，才意由未尽地装着赢来的糖块或者核桃回到租住的暂且叫家的地方。还不知廉耻地向梅子炫耀：看我今天又赢了这么多，梅子不理我。我们僵了几天，她说，你再这样可不行了，我给家里打电话！我叫嚣道，我不怕，这又不算赌博！她说，不算赌博也不行，干点啥不好，整天的虚度光阴，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像什么样子？看那几个打牌的有几个你这样的年轻人！我依然故我，我就这犟脾气，越不让我干啥我越干啥。

    可是，此后老大的一篇文章发表了，这篇名为寻友记的文章发表在当年的省报上，他在文章中是这样写的：

    伏案执管，一路洒洒落落，意酣兴阑得意之余，方觉日行中天，但楼阁依然空空、人迹渺绝。忙查台历，才知礼拜天。思数日未晤友人，心颇痒痒！

    隆冬的午后，穿行于高楼耸厦之间，寒气袭人。至住处，门户紧闭，扣之无人。邻人曰：“沿院外小道往北左拐直走，前面十字路口报摊菜铺瓜子房烧饼铺间寻得。”我稀里糊涂若有所悟，沿线前往。

    这里地处城乡结合部，一条狭窄的小巷颇为热闹，人来人往。想起那些清冷得令人心悸的街道，自己每每经过有一种逃的感觉。相比，这里的烟火味极浓，有一种温和的回归感。街面狭窄，脏兮兮蒙尘结垢，覆墙的白瓷片偶然闪露，让人又不禁想起非洲友人微笑的面孔。道边果皮上是接连不断的小摊：鞋袜、甘蔗、豆芽、锅碗瓢勺、酥丸、香鸡、板鸭、小味，林林总总，应有尽有，令人目不暇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搜寻着友人的踪迹。

    不大工夫，已是十字路口。南来北往者，挑担付囊者，引车叫卖者，流动在摊铺林立的十字道心，粗野、细柔、猥琐之声融在叮当作响的喧杂声中如潮漫耳。

    我终于在路口边，车辆杂置瓜子摊烧饼铺间一堆人群中，发现了他。他哈腰摸起一张牌，食指胡拉半天，又凑到眼镜上“研究”五个圈儿相遇“五匹！”我逗趣道。他扭过脸嘿嘿一笑，这张黑黑的娃娃脸，只有牙是白的，宛如这条街面。

    我站片刻，寒气钻透衣服。想友人竟有这种耐性和情调，唏嘘搓手跺脚仍痴迷不去，和他嚼书的光景一般无二。

    或许这就是生活，平淡而丰富多彩极具妙趣。一人“发烧”寻友而几番周折辗转，混迹市井乐不知返。生活的乐趣，只有全身心投入的人才能真正领略到他的醉人之处。板桥也曾“老去无聊挂姓名”、“陇上闲眠看耦耕”颇令人心动。

    老大的这篇文章发表后，专门拿给我看。

    我读这篇文章时的表情用后来梅子的话就是：先是看着有点红、渐渐地红中透紫、紫中透黑，像被人用破鞋打了一百次脸。说实话，我看到这篇文章之后的第一感觉就是：比着老大我堕落了不少，老大的境况虽然不如我，可他每天都在奋斗、每天都在拚搏，而我呢？经常羡慕高楼大厦里的人们，也想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常常盯着奥迪、奔驰、卡迪拉克、帕萨特里的人们发呆，也想拥有一辆自己的车！可是，不奋斗哪儿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哪儿会有自己的房子？哪儿会有自己的小车？老大的语气很委婉“唏嘘搓手跺脚仍痴迷不去，和他嚼书的光景一般无二”他知道我读书的样子，痴迷地看了一页又一页，如今打麻将却和我读书的样子一般无二，我羞愧难当！老大把我这一个赌徒竟然和高山仰止的郑板桥联系在一起！我恨不得一头钻进地下道！我再也不能“混迹市井乐不知返”我要为我的理想而努力，我要为我的房子、车子而奋斗！

    此后的几个月我努力工作，奋力写稿，年底我被评为单位的先进工作者，也创下了一天全国各地发表19篇文章的纪录，负责单位整座大楼手法的女保安嚷嚷着要我请客，说什么一天的稿费收入抵上了她两个月的工资！

    我知道，是老大的这篇文章改变了我的命运，改变了我的人生，我感谢老大，感谢老大的这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