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父子离心

    房门关上的同时，肖增福和刘阿姨同时松了一口气，落在肖阳眼里，未免又多了一层疑虑。

    接到刘阿姨的眼神示意，肖增福瞅一眼邻床的病人和家属，俯下身子，低声叮嘱肖阳：“表现得不错，下次有人问你就这么说。”

    肖阳眨眨眼睛，没说话。

    刘阿姨剥了只香蕉递到他手里，语带歉意地说道：“阳仔大了，懂事了，知道为这个家着想，也知道你老爸教训你也是为了你好……想想上一次，隔壁的李先生只不过扇了儿子几个耳光，就被那些混蛋警察抓了去，到现在还关在牢里，害得他一家老小衣食无着，连房租都快付不起了，咱们可万万不能落到那步田地，亲父子没有隔夜仇，以后有什么话，咱们一家人商量着办，可千万不能再惹老爸生气了，知道了吗？”

    肖阳摇摇头，“我不是记仇，是真的想不起来了，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头上的伤到底是摔的还是被打的？”

    肖增福却只当他言不由衷，脸色立刻就阴了下来，正待发作，刘阿姨扯扯他的袖子，说：“小妹快放学了，店里也要人照看，你先回去，我陪阳仔说会子话。”

    劝走面色不虞的肖增福，刘阿姨又好生开导了肖阳一番，话头绕来绕去，总是离不开“自家的事关上门来解决，不要对不相干的外人乱说”这个主题，肖阳虽然不明情况，却也能猜到“自己”和那位便宜老爸应该有些不太对付，而且很有可能就是这位面相和善的刘阿姨从中挑拨，所以不管她怎么劝说，只是一口咬定一件事：“我就是失忆了，你能把我怎么着吧？”

    刘阿姨当然不相信他会真的失忆，不过看他一问三不知，医生也说他的伤势有导致短暂性失忆的可能，心里也不免有些犯嘀咕，旁敲侧击地试探了几句，见肖阳只是一味地装傻充愣，也懒得陪他在这里耗时间，借口餐馆的生意需要帮忙照看，摞下一句“回头再来看你”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接下来，一连三天，肖增福和刘阿姨都没怎么出现过，偶尔过来一次，也聊不了几句，留下些营养品和水果就走，态度之冷淡，竟似把他当成了路人一般，肖阳倒也乐得清静。

    按时输液、吃药，到了第三天头上，护士过来帮肖阳除去绷带，拆了缝线，往伤口上贴了块止血绷，肖阳到卫生间照照镜子，由于缝针的缘故，后脑的头发被剃光了一大块，形象什么的是完全不用考虑了。

    31号上午，肖增福过来给肖阳办理出院手续，周医生职责所在，劝他让肖阳再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以找出他的失忆原因并制订出相应的治疗方案，肖增福却执意不允：“谢谢你的好意，周医生，可我们的经济状况不是太好，实在负担不起他的医疗费账单，反正他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还是接回家去静养的好。”

    看他态度如此坚决，周医生也就不再强留，约好复查时间，给肖阳开了一周的药物并叮嘱他记得按时吃药，最后告诉他：“作为一名外科医生，精神类疾病不是我擅长的领域，只能在自己理解的范围内给你一些适当的建议：注意休息，保持乐观、积极的心态，不要因为失忆而给自己造成太大的心理压力，多接触亲戚朋友以及熟悉的生活环境，以循序渐进地唤醒被封闭的深层记忆，也可以适当地尝试一下催眠治疗或以药物辅助式的会谈，必要的话，我可以推荐几位相当优秀的心理医生给你，他们的学识和职业道德在业内都是赫赫有名的。”

    虽然明知自己的失忆是装出来的，无须采纳周医生给出的这些合理建议，不过对于他表现出来高尚的职业道德，肖阳还是发自内心地感到敬佩，很诚恳地道过谢之后，他换上肖增福带来的棒球衫和牛仔裤，跟着这位便宜老爸离开了西华医院。

    历经一百多年的变迁，旧金山唐人街的居民数量在不断增加，却受限于地域面积无法向周边扩张，因而大部分建筑都是经过数次翻修，甚至直接在原建筑基础上层层加盖，这就导致了街道地形十分复杂，外来游客即使是按图索骥，也很容易在这里迷失方向，连这辈子算上也只来过两次的肖阳更是不辨东西，亦步亦趋地跟着肖增福在大街小巷里兜了半天圈子之后，来到了位于都板街北端的一家“林记”海鲜酒楼门前。

    这是一栋三层高的独体建筑，占地面积不算大，目测只有不到100平方米，和唐人街的绝大多数店面类似，临街的店面和二楼用来营业，三楼用于住宿和起居，刘阿姨坐在迎门的收银台后面，正在核对刚刚送来的酒水饮料，看见肖阳父子进来，也没起身迎接，只是远远地挥了挥手，说：“阳仔回来了？先上楼休息一下，等下阿姨上去帮你收拾房间。”

    肖阳礼貌地点点头，肖增福却没陪他上楼，而是直接推门进了后厨，愣是把他旱在了略显冷清的餐馆大堂里，以他的心理年龄倒也不会觉得太过尴尬，辨别了一下楼梯所在的位置，自顾自地上了三楼。

    这一层明显是在原来二层楼的基础上加盖的，从楼梯上去是用于晾晒衣物、乘凉的小院，临街道的方向盖着几间房屋，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正趴在院中间的石桌上搭积木，看见他上楼，扔下积木跑过来问他：“哥你回来了？听妈咪说你摔破了头，我很担心你呢，想去医院看你，妈咪和肖伯伯又不许。”

    听她这么一说，肖阳就知道她是刘阿姨的女儿，看她眉目如画，皮肤像牛奶一般柔滑细嫩，一头乌黑油亮的中长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玉雪可爱中透着几分俏皮，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前世的小女儿，顿时生出亲近之意，上前一把将她抱起来，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几天不见，英文学得怎么样了，能不能听懂哥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