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继续书写。“当年逍遥合欢殿用它来载运黑道首领,于车中行淫之用,虽是淫具,构造却十分精巧。你师叔祖曾说,如非一意装神弄鬼、无端取乐,当精简车身结构,由一人操纵即可。如此进退犹如一身,灵活不逊于一流高手,佐以刀枪难入的外壳,则又胜于高手。”展风檐揭破阴谋,除了赢得一身高誉,最大的收获便是接收锻阳子的机关图纸。
青锋照本长于铸造,展风檐晚年寄情于此,精研器造,果然改良成功,将逍遥合欢殿最著名的淫具“销魂香车”变成威力强大的机关兵械,并造出风柜大小的模型,与蓝图、手札等一并传给了植雅章。
如今这些都成了邵咸尊的新玩物。他镇日待在掌门人的书斋里,贪婪地汲取着书卷里的讯息,仿佛不知疲倦。
全新的世界正在少年的眼前豁然开展,他被难以想象的文字、图像及其背后的各种意涵填塞,无日无之,几乎要鼓爆胸臆,却难以对人言说。
再找不到一吐胸中块垒的出口,他觉得自己就要发狂了。从前他认为保守秘密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傻子才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现在,他终于明白永远保持沉默是多么可怕的折磨。邵咸尊突然想起书呆子师父的言语。
找一个人,一辈子对她说实话。只有一人值得他这么做。从那天起,他又和秀绵说上了话,两人之间建立起某种紧密无间的联系,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
而好事似乎开始一桩接着一桩地来。沉寂数月,儒门六艺终于有所动作。“数”字令送来一匣贵重的丹药,植雅章服用后大见起色,武功虽难复旧观,至少命是保住了。他带邵咸尊参加六艺密会,以示铁令交接完毕“御”字令从此易主。
仿佛呼应植雅章的让贤退位,六艺虽未追究凶手,但青锋照也不曾再遭受威胁。邵咸尊知道了其余五令令主的真实身份,包括执掌“射”字令的点玉庄之主“笔上千里”卫青营
他的令主身份,连三位结义兄弟亦不得而知邵咸尊接掌御字令前后,六艺正调查一桩惊天之密,卫青营便是调查任务的核心,虽然进展不多,但这桩机密牵连重大,众令主无不关心。
对于双重身份、覆面夜行,乃至窥探阴私,他适应得比书呆子师父好,十分享受“比别人知道更多”的优越感,还喜欢学着大伙儿蒙面议事的滑稽模样逗秀绵,两人在月下的僻静房顶上并头嘻笑,终至无声
三年的时光转眼即逝,一切都看似美好。如果屈仔没回来的话。邵咸尊抬起眼眸。广场中央,一骑倏忽而止,颀长的身影翻下马鞍,正是风雷别业的年轻当主适君喻。
他向着凤台遥遥行礼,接着转身抱拳,朗声对将军报告山下流民已悉数为谷城大营的精兵所制。说是对慕容柔,实是说给众人、皇后,乃至琉璃佛子听的。果然语声未毕,现场再度沸腾起来,颂扬将军之声不绝于耳。邵咸尊不去听那些肉麻兮兮的苍蝇嗡响,吸引他目光的是扶着墙壁,慢慢沿着阴影走上阶梯的那个人。
耿照鼻青脸肿的模样,几乎让人以为他是败战的一方,而非接连在李寒阳及青锋照当主手下夺得两胜之人。
两人相隔甚远,第二层上还有许多闲杂人等,一时也说不上话。耿照勉强睁开浮肿的左眼睑,似是捕捉到他的身影,慢慢迈出的步伐突然停住,扶着墙微一颔首,待邵咸尊点头回礼后,才又继续往上走。
这短短一霎间的视线交会,竟连忙着照顾邵兰生的芊芊也没发觉。赢得如此惨淡,与输了有什么分别?邵咸尊几欲失笑,面上却未泄露半分,目送耿照的身影消失于梯台,心中忽然一动。
自己在对战中突如其来的狂怒失控、以致满盘皆输,归根究柢,在于这少年委实太像一个人。一样横空出世,一样来历不明,一样没受过师门点拨,却拥有近于武功的敏捷巨力。
一样愚鲁颟顸,浑身乡巴佬的气息。一样有着气煞人的好运道。一样意志力惊人,怎么打也打不倒他曾以为自己彻底摆脱了梦魇,不料事隔三十年,又在这少年身上看到屈咸亨的影子。
若不是自己老了、变得软弱,开始为前尘旧事所扰,就是耿照极有可能与那人有关。你还活着么,屈仔?连妖刀都杀不死,果然很像你啊!刚刚才输了比武、输了声名人望,甚至连选边站都押错宝,简直一败涂地的东海正道第一人扫去颓唐,凤目微眯,十指指尖轻触着,陷入沉思。
虽然这样的念头毫无根据,他直觉非是杯弓蛇影。三十年来,没有人见过屈咸亨的尸首,唯一能证明他与妖刀同归于尽的,只有天雷砦甬道里那条断落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