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两人成天守着梵瑟,要问梵瑟的消息,找她们最清楚!
“小姐她”水儿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不敢说出梵瑟的去处,只怕说出来,又要受一阵鞭苔毒打。
丹儿却与水儿不同,不卑不亢地挺直背脊,两眼迎向高高在上的梵天变。
“小姐上凤阳山扫墓去了。”为小姐准备扫墓用品的人是她,帮小姐引走守住后门的人,让小姐顺利出门的人也是她;只要能让小姐高兴,她无所谓将又会受什么罪。
这个小小的女婢是用什么口气与他说话?也许是他最近太少给她教训了。
梵天变两眼一眯,正要对这个目无主上的女婢来个永志不忘的教训时,梵天焰愤怒至极的声音已先到达气氛肃般的泓堂。
“岂只是如此?”梵天焰掩着仍冒出血水的左眼踏进厅,怒气冲天的吼“盖聂回凤阳山了!”
“盖聂?”梵天变一怔,眼底滑过一丝心惊。
梵天残倒是很好奇梵天焰遇上了盖聂怎会没死,当年那个盖聂不是纺要杀尽梵家的人吗?瞧梵天焰全身的衣裳破破烂烂,身上尽是刀剑划过的伤口怎么,那个盖聂在江湖上的历练不够吗?杀个人也这么费功夫,而且还杀不死。
他奚落地指着梵天焰的眼“哟,少了一只眼呀!怎不是一双?”以受伤的程度来看,那只眼八成没用了。
梵天焰手上的断剑,随即飞射至懒洋洋瘫在椅上的梵天残,梵天残扬着笑一掌挥挡,把那断了半截的剑直刺在廊柱上。
梵天焰望着那柄断剑,想起那把剑断的过程,更是火上心头烧。
那个盖聂在瑟儿走后,从轻薄瑟儿的登徒子一变,变成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杀手无音者,盖聂手中的那柄落霞剑,就像一把妖气逼人的邪剑,不管他怎么闪躲,就是躲不过那如影随形的红色妖光。而盖聂似刻意要羞辱他一般,不将他一剑杀死报仇,反像玩着老鼠的大猫,一剑一剑地在他身上划出又热又痛的伤口,还将他的衣裳削得褴褛不堪。
他的耳边听不见飕飕的剑音,那把剑就像盖聂无音者的名号一样,无声无息地,使他根本就听不出、看不出下一剑将划向何处。在他不愿再这样任盖聂羞辱打算逃跑时,那人红的剑尖就刺向他的左眼,火光一闪后又回到剑鞘内。
当落霞剑刺中他的眼时,他甚至没听到任何声响,唯一的声音,是他眼中喷出血水的嘶嘶声。
“瑟儿见着了盖聂?”梵天变也不关心自己的弟弟是否少了只眼,只在乎梵瑟是否遇上了盖聂,和她遇见盖聂时的心情。
梵天焰咬着牙“她见到了”回想到盖聂与她相吻的那一幕,他就恨不得将盖聂的人头砍下来。
梵瑟脚步轻盈地步入暗潮汹涌的泓堂,身上还沾着白雪,眼神如往常般茫然。
彬在地上的水儿一见她回来,忙迎上去拍去她身上的霜雪。
“小姐,您的”她拍着拍着,赫然发现小姐披在胸前的长发断了一截。
“她的发”梵天变为了梵瑟身上一丁点的损伤而勃然大怒,狂猛的怒意直冲向梵天焰“废物!我该亲自刨去你的两只眼!”
“盖聂怎没杀你?”梵天残的心情也是如此,巴不得没保护好梵瑟的梵天焰死在盖聂剑下。
梵天焰咆吼着“他说我这只眼只是份礼,叫我回来告诉你们好生等着他,他第一个要杀瑟儿!”盖聂在夺去他的一眼后,还要他带口讯回来。
“他想杀瑟儿?”梵天变心中既是喜又具怒,旧的是盖聂会说这种话代表他已不再爱梵瑟,怒的是,盖聂居然想杀他尚未得到的女人?
梵瑟无动于衷地听着他们三人的对话,直到听见梵天焰说的最后一句话,无神的眸子又有了一丝生气。
梵天变将罪归向丹儿“是你让大小姐私自出门?”若不是她私纵梵瑟出门,怎会让梵瑟惹上盖聂这等祸?
“大少主您就饶了丹儿吧。”水儿慌张地替静默不语的丹儿求情。
“挖去她的眼珠。”梵天变对手下扬手,等不及想找个人来发泄体内高张的愤怒。
梵瑟幽幽地启口“住手。”
整个大厅的人皆愣在她的话,望着她那张已经五年没说过话的红唇。
“瑟儿你开口说话了?”梵天变不可思议地问着。难道这就是她见着盖聂后的心情?她走出封闭的自我了?
“再说一次,再多说些给我听听。”梵天残宛如再度听见天籁,欢快的想再听她多说一些。
“我见了盖聂。”梵瑟自顾自地说着,一边扶起丹儿。“我见了本来该是我丈夫的人。”
梵天残愤声反驳“他不是!”他要听的不是这句话!
“此生唯一。”楚瑟轻抚还有些疼的手腕,淡淡地说着。
“收回去把话收回去!”梵天焰掩着痛灼的眼,只想把她的话塞回去,不能容忍过了五年她的心还在盖聂的身上。
她转身看着他们“无论你们再嫁我几次,今生我只有一个丈夫。”
虽然这个盖聂已不是以前她所要嫁的人,可是她坚持的心情依然没变。她仍然爱着以前的那个盖聂,她的丈夫,落崖前的那个男人。
“你”梵天变的理性差点因此而失,跃下高座停落在她面前,高举着掌,想一掌打死她又舍不得。
梵天残与梵天焰忙不迭地上前阻止梵天变,三人僵持在她的面前。
梵瑟心冷的看着眼前这三个与她有血缘关系的男人。这三个男人,兄已非兄、人已非人,皆为魔性狂唳的魔人。既然盖聂已经回来准备找他们报仇,而她的老父又已是生不如死的状态,那么她就再也没有什么牵绊可以阻止她不离开。
她软软的请求“为梵家,我已出阁多次,你们要权要财,我皆由你们摆布。我已尽足了手足之情义,盖聂回来后你们就快死了,而我也累了,请放我走。”
“我说过,你是我的,你永远也不能离开!”梵天变扳住她的双肩,紧握着单薄的眉头,不让看似随时都会消失的她离开他的生命。
她摇首“我是盖聂的。”
“他要杀你。”梵天变拉近她,得意张狂地笑着“因你,他失去所有,他不会要你!”
一道泛着火焰、形似云霞的令牌从厅堂的外头射入,便生生的穿过梵天变与梵瑟之间仅有的些微空隙,强大的内力将不知从何处发出的令牌烙在他们旁边的廊柱上。
“九宫门火霞印?”险险就被飞印击中的梵天变避身闪躲之后,一眼就认出那个令牌是属于谁的。
他朝外看着:盖聂已经来了?
“盖聂要我。”梵瑟在梵天变戒心四起时挣开他的双手,清清楚楚的告诉梵天变瞬然回首,不明白她哪来的那份把握。
梵瑟走至火霞印前,欣慰地看着九宫门人在杀人之前必发出的令牌。
“至少他要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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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盖聂就潜入梵府来要梵瑟的命。
往年他每月送梵瑟回府,因此对梵府的地形了若指掌;一进入梵府遇过大批的护院,他便无声地直闯梵瑟的闺阁。
站在梵瑟的房门前,他停顿了一会儿,因为梵瑟的房门上竟上了重重的泮锁,彷佛她的闺房是座牢房般。隔着纱窗,他看见梵瑟和女婢水儿一同被锁在房。
为什么要锁她?是防他夜袭吗?
扒聂的嘴角微扬,以这种锁就想挡住他?梵天变也太小看他这名能解百锁的神偷了。皇城的御林宫院他出出入入不下数十次,像这种寻常的泮锁,又哪拦得住他?
他抽出发髻藏着的一根软针,轻轻地挑开锁的暗扣,无声无息地将重重大锁解开,推门入室。
一入室,他便先将坐在门旁打瞌睡的水儿点了睡穴,以确保她不会醒来撞见他的行迹,接着便扭头望向躺在床上气息安稳的梵瑟,缓缓抽出落霞剑朝她走去。
床上人儿的面孔因暗影而显得昏暗不清,为了在她死前再一次看清她的模样,盖聂将桌上的红烛移至床边的小花桌。望着她酣睡的面容,盖聂努力地不去想脑中时常萦绕不去的回忆,尽量只想着她在他落崖前所说过的每句话、做过的每件事。
当他自觉有充足的自信能下手时,他才扬起落霞剑;剑影被烛火一闪,反照至她的全身,不但让他把她看得更仔细,还让他看见,她不是安安稳稳地睡在床榻上,她的手脚皆被锁上铐锁,长长的炼子紧缚在床边。
扒聂心中充满了不解,脑子不再理智清明,渐始紊乱难理。
他们把她锁着?
他深吸一口气,想不到梵氏三兄弟居然把她当成人犯般锁祝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他们要防他也不需用这方法,相反的,这情形看起来反而是在防她逃跑。他们还在她房安排了一位女婢,这名女婢,是来监视她的吗?
这般被锁铐铐住,她会不会疼?
扒聂心神换散地想起梵瑟那一身冰肌玉骨,她吹弹可破的肌肤怎经得起这种厚重粗糙锁炼的束缚?她是经不起任何轻析撞和小伤的女子啊!以前他总小心的看顾着她,就怕她一个不小心又会把自己白皙无瑕的肌肤弄得青紫。他之前爱她时尚且如此,那三名爱她至深的男人,怎会狠心用锁炼锁住她?
他想着想着,忍不住冲动地动手为她解去一身的铐锁,但神智又在碰至冰冷的泮炼时清醒过来。
他为什么要觉得心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与他在感情上明明已经毫无瓜葛了啊!她不爱他,而他也已经不再爱她了,他们早已是陌路之人,甚至是除而后快之敌,为什么在看见她这模样时,他会产生出那些不该再有的想法?
扒聂甩着头,拚命重建自己仇恨的心悻,不期然地,眼角的馀光捕捉到她紧阖着的右掌。
梵瑟的手掌很小,无法完全将她掌心握着的东西包裹住,他眯着眼细看,发觉她握着的是一块火红色的石头,一块他作梦也没法忘记的石头。
那是当年他赠给她落霞剑上的宝石。
她握着他赠她的宝石入睡?
扒聂苇地拢着双眉,她既不爱他,何必将这块对她早已无意义的石头握在手?
是为了它的价值?或她想纪念他当年的愚蠢吗?
在离开六扇门前,左容容曾指定他得把这块宝石拿回来。他曾毫不吝惜地将这块宝石赠予梵瑟,而她给他的回报是什么?他愈想心境愈冷,也挥去了之前被她唤起的感觉,伸手掰开她的纤指,取回该回到他剑上的宝石。
当他的掌心一触及那块宝石时,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怎么觉得这块宝石的感觉变了?他记得当年这块宝石摸起来滑嫩似冻,现在怎么会觉得斑驳粗糙?
他拿起手中的宝石,怎么也看不出这块宝石有什么改变,可是既无改变,为何触感却是不同?他纳闷地将宝石靠近烛火想看个仔细,在烛火的照映下,光线穿过了遍体通红的宝石,映上他的眼睑,然后,他的气息猛然一窒。
造形浑圆色艳似火的宝石上,刻满了细细麻麻比蝼蚁还小的字体;他硬着嗓,一字一字地读着。
扒聂、盖聂、盖聂、盖聂
“盖聂”这两字密布在整颗宝石上,不留一点空隙。
她把他的名字刻在这块宝石上?她用这种天底下找不出几个工匠所能及的技法,将宝石上列满数百上千的字,而且,只有盖聂这两个字。
扒聂的情绪不再不动如山,多年来刻意建筑起来的泮硬心防渐渐开始崩落塌陷。
就算她刻石的手艺再好,他也从未见过她刻过这么费功的石刻。如此细小的文字,是多么地伤神伤眼?他说过,这块宝石的面积太小,不能让她拿来刻首诗,只能刻些字让她消遣消遣,而她,不但将他的名刻在上头,细微的刻功,似是生怕伤至宝石本身,一刀一刻都轻轻浅浅的,而上头的字体却是如麻又清晰在刻他的名时,她是否也念着他?
在盖聂的心房因地而搅乱失序时,睡梦中的梵瑟喃喃呓语,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扒聂在她的床边弯下身子,侧耳聆听她的梦呓。
“盖聂”
一声一声的呼唤从她的口中逸出,一声一声地打在他的心头上,推他人另一个痛苦的深渊。
扒聂不愿去想她为何要在梦中唤他的名,他的心根本无法让自己再想着她,因为只要想着她,他使会愈陷愈深,愈恨愈苦。
受不了她频频的呼唤,他激动地摇着她的肩要她清醒,要她起来把话说清楚。
“梵瑟。”他摇了一会儿,熟睡中的梵瑟没什么反应,气息依然均匀。
她怎会睡得这么沉?
扒聂又伸手去推她,并加大了音量“梵瑟!”
梵瑟的双眼依然紧闭,没有因为他的摇动和音量而苏醒过来。他恼火地拉着她的手想解开她手上的锁铐把她拉起来,一碰到她的脉穴,他才发现她也像水儿一样被点了穴。
难怪他怎么弄她都不会醒,原来是被点了睡穴;可是,为何要对她点穴?
一个个问号逐一浮现,也逐一堆积在盖聂的心底。盖聂觉得自己不但落入了被她捕获的谜网,也落入了一座是非恩怨都难解的迷宫之中,想杀她的念头飘得老远,反而想解开心庇疑惑的念头不停的壮大。
梵瑟的衣袖因他的扯动而摊开了来,露出雪白的臂膀,一道道怵目惊心的伤痕也摊露在烛火下,令盖聂的眼瞳在不经意的一瞥后,再无法移开。
她手腕上斑斑的刀疤,让他的胸口紧窒;他再掀开她另一边的衣袖,同样令人震惊的伤痕再度曝露在他的双眼下。一种揪人心的痛直朝他心房撞击,远比他当年所受一切苦楚来得令人难忍。
她自尽饼?
这么多的刀疤,他无法想像她自尽饼多少次,更无法理解她一而再、再而三想死的原因。在看着她的同时,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觉得这样的她,又再度将他的心给撕裂了。
“盖聂”
睡梦中的梵瑟喃喃地唤着他的名,右手空荡的掌心张阖着,似在寻找被拿走的宝石。在找不到手中的宝石后,她的眉心深蹙,睡容也不再安稳,抹上了一层令人感到不舍的哀愁。
在不忍之下,盖聂又将那块宝石放回她的掌心。见她眉心渐渐舒散,嘴角泛着笑满足地握着那块宝石,他忍不住癌身将唇停留在她含笑的唇上,寻找她唇边往日的暖意。
他还记得今晨吻她时她的茫然,她甚至忘了他的吻似的,傻傻地愣在原地任他为所欲为;在那时,他吻不到她唇甜甜的滋味,而此时,他不但也吻不到她甜美的滋味,反而更觉得苦涩。
哀着她的唇瓣,他不知如何处理心头庞大的矛盾和迷乱;他既是恨她,又不忍动手杀她在他觉得自己被她伤得那样深时,她的身上却有着比他更多的伤痕;当他以为他和她都早已不再回顾过往的情爱,她却又手中握着刻满他名字的宝石,并在梦中唤着他的名。
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虽不明白发生在梵瑟身上的事情起始和来由,但他明白他无法在心绪杂乱无章的情况下动手杀她。至少,她要给他一个交代,她得亲口告诉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