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他的被上,缓缓说道:“答应我,你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我要你看着我,一直看着我,一步步地走着你曾经走过的路,走得很好”秦方眼中闪过一抹悲伤,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傻瓜,我不会有事的,医生说我过几天就能出院了。”他停了一下,换上轻松的语气说:“而且我真的很为你感到骄傲呢,这场官司即使是我去打,也未必比你做得更好。你很出色!”
“也很招人厌吧?他们都在背后叫我毒菊花。”欧天姿苦笑“你还记不记得以前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别人的话不用理会什么故事?”
“有个村子里有两兄弟,村口是条河,村民们想要去其它地方,都要绕很大的圈子。于是哥哥决定建一座桥,有了桥后,村民们就不必再绕远路了。可是那么宽的河,要建一座桥,对村落的财力人力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哥哥不气馁,每天上山砍树准备木料。而弟弟呢,则从这条河上看到了商机,他花了一点点钱造了只船,然后以渡人过河收取费用,不久就成了大富翁。”秦方摸摸她的头“为什么忽然想起这个故事?”
“当初你问我,如果让我选择,我会当哥哥还是当弟弟。”
“你当时回答说,你选择当弟弟。”
“是啊,因为我觉得坚持理想太痛苦了,把握时机顺应潮流才是明智之举。”欧天姿露出迷茫之色,低声说:“我也真那么做了,我一直是个很会顺应时势的人对不对?可是还是觉得不快乐最初官司赢时会很高兴,很兴奋,但渐渐地,兴奋的情绪越来越少,越来越麻木,有时候看见委托人喜悦的脸时,都会觉得好奇怪,好像在看一出和我完全没有关系的电影”
“你长大了,天姿。”秦方刚说了这么一句,病房的门开了,秦太太去而复返。
“咦,天姿,你怎么了?眼圈红红的?”
欧天姿连忙站起来说:“哦,是啊,刚才眼睛有点痒,就忍不住用手柔了几下啊,我想起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了。”
秦太太挽留说:“一起吃完饭再走吧?”
“不了,我回家吃好了。老师再见,师母再见。”欧天姿几乎是夺门而逃,匆匆跑进电梯,铝合金墙壁上照出她的脸,难掩的慌乱失措。
很失落,心空荡荡的,像下午人潮散尽的法庭,她看见了寂寞。
欧天姿深呼吸,再睁开眼睛时,脸上终于恢复了平静。她看着自己的倒影,勾唇微微一笑。
不委屈,她才不委屈。早从童年时代起,她就已经选择好了,永远不学那个愚蠢的哥哥,硬要造桥过河,没成功前就先苦死自己也拖累了大家。她是夹缝求生见风使舵的高手,她把这一套把戏玩得炉火纯青,即使是秦方,也一样。
即使是秦方。
离开医院时天色已黑,街上车辆稀少,两旁种植着整齐的法国梧桐树,风吹过,沙沙作响。一辆bmw突然超过她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冲去,欧天姿正感到惊讶时,事情发生了。
那辆bmw不受控制地滑出车道,行驶者朝右急拐弯,总算在最后关头抢回一命,车头撞上路旁的一个垃圾箱,停了下来。
看来情况不算太糟糕。但很奇怪地,那辆车就一直停在了那,再无动静。
欧天姿觉得有些不对劲就把车倒了回去,bmw的车窗半开着,依稀可见一人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难道被撞晕了?她连忙下车,上前拍着那人的肩膀喊道:“喂,先生,你没事吧?醒醒,先生”
翻过对方的头,映入眼帘的是张俊秀苍白的脸--毕非焉。
怎么是他?他这会儿不是应该party上庆祝无罪释放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车厢里没有酒精的味道,应该不是醉后驾驶。这样子都能撞车,真是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欧天姿本来不想理他的,但转念一想,如果被交警或路人发现他,继而被媒体知道后,可能又会有非议,麻烦无穷。算了,就当回好人吧。她俯身为他检查伤口,毕非焉的睫毛轻颤着睁了开来,眼睛雾蒙蒙的,这一刻的他,极孩子气的表情,柔顺得不可思议。
“你受了点伤,不过还好不严重。我想你不太适合现在出现在医院,所以,让我来开车。”她将他推向旁边的座位,想了想,又回去把自己的车开到路边停好,再重新回到bmw的驾驶座上。
在她做这一系列事情时,毕非焉一直用恍惚的表情望着她,看样子还没从刚才的昏眩中彻底清醒过来。
15分钟后,欧天姿终于找到一家还没打烊的药店,买了消毒药水和棉花等东西。当她开始帮毕非焉上药时,对方的眼睛突然清明起来“怎么是你?”
“一直是我。”欧天姿毫不温柔地将他的脸转到自己顺手的位置,干脆利落地处理完伤口。
毕非焉没有再说什么。
欧天姿仔细端详了一下,确定不会有什么大恙后,才用棉花擦干手上的药水“觉得好些了吗?可以自己开车回家吗?”
“我没事。”他抿着唇,微侧着脑袋,声音虽然冷冰冰,但表情却有点忐忑不安。欧天姿无所谓地耸耸肩,倒转车头。
毕非焉忍不住问道:“你在做什么?”
“回刚才你撞车的地方。”
“为什么?”
“我的车在那里。”她淡淡地瞥他一眼“你总不会要我走着回去取车吧?”
乌黑的眼珠变幻不定,最后归于沉寂,毕非焉转过头去。
一时间车内静静,谁也没有说话,最后还是一串铃声打破沉闷,毕非焉的手机响了。
他有些不耐烦地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号码,还是接了起来“什么事?我在外面你们去就好了,不要管我你究竟想说什么?我今天不想回家,也不要派人来找我,就这样!”
啪,手机被摔到后座去了。
欧天姿从观后镜里看了他几眼,开口道:“伤成这样,我建议你还是回家休息得好。”
“要你管?”毕非焉吼了一声,然后似乎想到自己不应该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脸上顿时出现了愧疚和尴尬的表情。看着他变脸,欧天姿忽然觉得很好玩,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我在欣赏一个21岁的大人是如何像叛逆期的小孩一样任性胡闹。”
毕非焉顿时皱起了眉头“你说我任性胡闹?”
欧天姿把观后镜朝他方向推了推“自己看。”
毕非焉瞪着镜子,欧天姿继续笑,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不但笑不出来,反而变得极度震惊和错愕。
毕非焉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问道:“你怎么了?”
欧天姿没有回答他,她打开门跑出去,在刚才停车的地方来回转了三圈,确信自己没有记错地方,可是,可是,可是--
她的车却不见了!
毕非焉从车窗里探出头,好奇地望着她,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欧天姿抓抓头发,当即拿出手机打电话“hellen,帮我打电话给交警问问那边有没有拖车记录嗯,白色现代伊兰特,在桐叶大道这边嗯,就在刚刚半小时内”
等了大概有5分钟后,助手回复了。
“没有?确定吗?好吧,谢谢你。”欧天姿盖上翻盖,在街上站了半晌,转身回bmw。
“你的车不见了?”毕非焉问得有点小心翼翼。
“我没有违章停车,看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被偷了。”欧天姿恼怒地骂了句shit,转眸间,看见毕非焉在笑。她再看一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他的确在笑,还是很幸灾乐祸的那种笑。不由更加生气,冷冷道:“你笑什么?”
“我在欣赏一个25岁的大人是如何像幼儿园里丢失了布娃娃的小女孩一样气急败坏。”
这家伙,居然学她说话!欧天姿白了他一眼,心情太糟懒得反击,开始开车。
毕非焉问道:“现在去哪?”
“去警局备案。”欧天姿说着又懊恼起来,睨他一眼说:“你最好祈求老天让我找回那辆车,否则我恨死你!”
毕非焉诧异地望着她,真的和平时都不一样了呢“恨死你”这种带着三分赌气三分娇嗔的话根本不像是欧天姿会说的啊。
“快警局就到了,欧天姿边下车边说:“我现在进去报案,你如果觉得头不晕的话,可以自己开车离开。再见。”
然而令她有点意外的是,半个小时后当她从警局里出来时,那辆bmw还停在路边,毕非焉居然没有走在等她。
“警察怎么说?”
欧天姿苦笑“窃车者是惯犯,手段熟练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真想发狂,多管闲事果然是要不得的,她好不容易同情心泛滥一次,结果还是丢了爱车。而且这个小鬼半点愧疚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好像很乐意看见她倒霉。
“一辆伊兰特而已,丢了就丢了吧。”毕非焉的安慰话听上去毫无诚意。
“你知道什么!这辆车对我而言很、很总之意义匪浅。”
毕非焉“哦”了一声,没再接话。
“我呢,现在准备回家,你怎么办?”
毕非焉露出个奇怪的眼神“你现在开的好像是我的车。”
“所以?”
“我除了跟你回家外还有其它选择吗?”
欧天姿皱眉,听出了弦外之音“跟我回家,你是指--”
毕非焉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看起来就像天使一样纯洁“好心人,好事做到底,今晚收留我吧。”
嘎--bmw跑车差点撞到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