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福子一脸祈祷上苍的夸张之色。
“你别闲着,去太医院找些明目的薄荷冰片来,太后拆钟一日,肯定头晕眼花,用这东西给她敷眼睛,应该有些效果。”
“哎。”福子应了一声,道:“还是姐姐想得周到,我这就去办。”
折桂想得还是太简单了,这太后哪里是拆钟一日,而是足足折腾了两天。可这郑公带回来的物件都是西洋之宝,拆了这两日太后也只是拆了个壳子。钟该转还转,她怎么也拆不掉那钟面背后,最后放弃了,逼着福子拿着钟去求工部的大臣,找了个喜欢折腾机关术的内使,把壳子重新装了回去。
福子一脸苦楚,对折桂说:“折桂姐你说太后为何不自己装回去?”
“我问过,她说拆了两天只拆下来个壳子,看着那壳子烦躁,不愿意装回去了。”
“这……”福子无言以对,叹着气坐在前殿的墙根角,一副“这日子没法过了”的表情。
拆钟大计两日搁浅,张馥郁还不打算消停,她听闻皇帝最近闲来无事,与孙皇后斗促织玩乐。她心中还想着曾经朱瞻基因那一个促织笼子夜半翻窗寻促织的事情。觉得要送皇帝一个一模一样的促织笼,才能放下心中那段并不美好的记忆。
这朝堂已稳,天下太平,皇帝又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斗促织算不得什么,为他做个促织笼子,也算了了他年少时的一个心愿。
太后说做便做,让宫中女官送来材料,让玉匠给她雕了一个无比华美的促织笼底,并预留好了插栏栅的槽和楔子。
让折桂和福子差点疯掉的是——太后、要、自己、做、雕工!
她让女官送来雕刻用的檀木木板,自己用刀裁成大小一致的木条,然后一点点的打磨还要在上面雕龙画凤……
太后现在的情况算不上老眼昏花也差不多了,这么做真的合适吗?
“太后,小福子看着新奇,您让小福子雕雕试试?”福子腆着脸凑上去。他冒着雕坏被太后往死里骂的风险,为的就是让太后那一双还算细腻的玉手,离这危险的刻刀远一点。
张馥郁头都不抬:“这是要送给皇上的,是哀家一份心意,哀家能做的不会交于别人。”
她把木条换了一个方向,继续雕着,道:“况且你笨手笨脚的,再给哀家雕坏了。”
福子欲哭无泪,只得在太后埋头干活的时候,提心吊胆的在旁边站着,端茶倒水什么的。太后还算省心,这两日下来也没出什么事,让折桂和福子心下稍安。
第三日清晨,折桂伺候太后盥洗后,让一个年龄稍大的宫女伺候太后梳头,她出门见了福子,对福子说:“坏了。”
“怎么了?太后又放弃了?那是好事啊。”
“放弃当然是好事,可惜不是。太后昨晚歇下之前,与我说,她这两日雕刻愈发顺手,待这笼子完成后,她要花上几年时间给太子雕个屏风。”折桂的表情很奇怪,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啥?我的老祖宗……要不禀告给皇上?这般折腾下去,我们这些做宫人的,不累死也要吓死了。”福子夸张地拍着胸口。
“贸然与皇上说这些,更是奇怪。不然我们先去找现在是‘静怡师太’的胡皇后,或者找孙皇后也行。”折桂道。
“那便禀告于孙皇后好了,不过,你说若孙皇后知道太后在做促织笼子,会不会与她一同做?”福子突然想起孙皇后也甚喜斗促织的呀。
“这……前些日子静怡师太走了后,我们太后便成了这般模样。许是她太过寂寞,是要找个与她相投的人陪她说说话。可惜静怡师太终究还是决定看破红尘,不愿意在皇宫中继续居住。现在要请她回来也绝非易事。没有太后的出宫玉牌我根本出不去,怎么去告诉静怡师太?”
“那怎么办?”福子也没了主意。
“还是呆着吧,待太后真要去雕屏风拦着也不迟。或许这笼子没雕完她便烦了呢。”折桂也只能自我安慰。
她清楚,她与福子这般天天抱怨,看着太后的所作所为担心烦闷是有些不好过,但相比之前太后为国家忙成那个样子,她宁愿伺候的是现在这样的太后。
依旧守护着她,因为她是个值得守护的人。折桂去取了冰片和薄荷,朝太后的寝殿走去。
“折桂,你今日让人去水利部寻一下王大人,哀家一会儿写一封书信给你,你见了他给他,他若给你什么东西,你便拿回来给哀家即可。”
折桂帮张馥郁扎着簪子,道:“娘娘您这是作何?今日不雕木了?”
“木待两天再雕,这冬天才是皇帝的诞辰,如今刚到夏天,哀家想到那黄河下游的汛期快到了,还是先看看地图好好想想今年怎么做工事。昨晚哀家一宿和没睡一般,梦见铺天盖地的大水吞着那庄稼。这不去做,心下不安稳啊。”张馥郁道。
折桂笑道:“若这大明的朝臣,能有您这一半操心百姓,天下百姓就有福了。”
“朝臣?”张馥郁对折桂夸赞并不在意,关键是她听到这个字眼的时候,不免心中一动。“折桂你提醒哀家了,想收拾好水利,得先收拾好管水利的官员,哀家这便写一份奏章给皇帝,让他给工部涨涨俸禄,严禁贪污。如果再把治理河道的钱贪得一分不剩,哀家亲自收拾他们。”
“老祖宗,您说什么便是什么。”折桂最后帮太后调整着头上的发钗,张馥郁却等不及了:“你这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快扶哀家去书房,这汛期再有一个月便到了,哀家可不想今年还要拨钱去赈灾。相比赈灾费时费力,倒不如给百姓一个好收成。”
“太后娘娘,您莫慌,这发钗有一个歪了……”张馥郁无视折桂小小的抗议,霍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便要往屋外走。折桂无奈,只得放下手里的簪子,扶了太后去书房。
进了书房之后,太后大手一挥,对福子说:“把这书案上的什物都给哀家收起!”
福子心口一紧,难不成太后还打算今日便雕屏风?却也不敢问,先从了太后,率一众小太监进书房收拾。
“小福子,给哀家磨墨,哀家要给皇上写折子。”
“哎!”
福子松一口气,研起墨来。要说这张太后还是大明的奇景,从未有后宫嫔妃要给前朝皇帝上折子的,偏这张馥郁从做太子妃开始,便有这特权。仿佛在先帝、先帝、及当朝皇帝的心中,张馥郁有别于后宫别的女子,她本应如男儿一般潇洒,虽不能站于朝堂前挥斥方遒,却也可在后宫写写谏言。
在福子心中,大明的传奇有很多,太祖布衣出身,夺天下而收复汉族疆土,是为传奇;另辟蹊径,冒天下之大不韪夺了皇位,却为大明开疆拓到极致,是为传奇;先帝仁慈贤孝,有大慈大悲,甘做太子二十年,是为传奇……而后宫的传奇,首屈一指,便是张太后,她这大半生,为大明操劳且甚为低调,情愿做那些“明君仁君”背后的女人,乃是最贤德最为相称的传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