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打发走侍从后,季川与季霖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问:“一起去?”两个皆是一愣,便干脆一同前去会客。
到了会客厅堂,只见外面门口背对着他们站着一位高挑瘦削的青年男子,执折扇双手负于后。明明有坐的地方,他却没有坐下,也没有谁为他端茶倒水。但一看里面门口的侍女低着头战战兢兢的样子,可以猜到应该是这位客人拒绝了。
默然一瞬,季川既没有责备下人的招待不周,也没有和颜悦色地上前亲自去招待客人,只是对着客人的背影作揖——即使客人看不到——他轻轻地问:“客何求之有?请上坐。”
身旁的季霖看着,试着自己瞑目感受一番,心里不由啧啧称妙:自己这位表哥的待客之道实在特殊,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客气周到,却不会让人感觉唐突不礼貌,反而还会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也不知这位客人是不是这样想的。
却见这位访客从容地转过身来,衣袂飘然,右手拿着折扇往左手掌轻轻一拍,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微微一躬:
“吾闻季家公子气宇非凡,不任区区向往之至。今慕名前来,为求与公子一弈耳。”
他对于一下子来了两位并没有感到惊诧丝毫。季霖看着他,同时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季川,低语道:“我不会下棋,看来是来找表哥你的。”
颔之,季川礼貌性地向公子昱作了个揖:“谬赞了,不过闲人虚传罢了。阁下既欲弈,请与随往后亭。”
然后转过身,向后门走去。季霖紧随在一旁,昱也跟着去了。
随往同时,他在心里默默揣摩着:前一位季家公子看起来性格应该很冷漠,虽然其说了不少话,但都是礼尚往来的套话,且言简意赅;后一位年纪略小些的公子始终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轻笑,举止也较前者随意些,虽然不曾正面说话,但看得出其应该比较善于言辞。
父皇说的那位,应该是前者吧。他想。
来到后院,季川走向了最东边的一座亭子。亭子正中有一张石桌,四个石凳,亭子本身也有靠坐的地方。石桌上摆放着一个尺许见方的竹棋盘,东南与西北方桌角各有一竹棋盅——东南角为黑子,西北角为白子,棋子的材质竟是珍贵的玉石。
走到这里时,季霖退让一步说:“你们两位尽兴吧,小弟在一旁观摩即可。”
两位公子同时向他点头致意。然后双方对视,一个作揖,一个执扇而揖。季川掏出一张白巾,擦拭棋具。观弈者季霖向后纵身一跃,半蹲在亭子靠栏之上,又倚着亭柱盘膝而坐。
双方猜先。昱执白子,季川执黑子。于是双方才对号入座。
季川先始。他食指与中指半生不熟地拈起来一枚棋子,眼快速扫过棋盘一眼,毫不犹豫地将黑子落在了右下星位。然后双手放在了膝上,正襟危坐,平视着对座的昱。
见对方如此干脆利落,昱不禁眉梢一翘。但他自有他自己的方式:熟稔地取出一子,目光在棋盘上游走,举起的棋子停顿了小半个呼吸才落到了黑子的对角——左上星。
往后,季川每一次都是不假思索地落子,不求围堵昱的白子,只是在这右下角立,稳步发展扩大自己的阵势。昱仍旧一步一踌躇,在左上角盘踞,也不紧不慢地向四周扩散。
观弈者季霖饶有兴味地看着两方的步步为营,又不时地看看越来越多棋子落下的棋盘——此时双方已经开始交战,昱单枪匹马闯进了敌方的阵营,季川则以牙还牙——默然间他从锦囊里取出来一截不粗不细的圆木,撩起左袖,从绑在胳膊上的布包中取出一柄精致的雕刻刀来。
昱的“地”上到处设伏,又出一子挑衅,分明摆好了请君入瓮的阵势。季川凭着莫名的感觉在下,神色一成不变。而在季川这不按套路的地盘上,昱的“长”像是一把利剑深入敌腹,逐渐又形成左右包抄的形势。另一方,季川亦不甘示弱,连跳连飞,昱的陷阱竟一时间拿他没办法。
不得不说,两位弈者棋品实实令人赞叹:棋局之间,双方皆稳如泰岳,不动声色,只在棋盘上亮剑出刀。但从棋盘看,公子昱却是棋高一着,突击、埋伏层出不穷,却总旧瓶装新酒,给予季川出其不意的一击。
随着昱的频频提子,棋盘上已是敌众我寡。然而此时似掌胜券者未敢骄,落于下风者未有馁,双方都很沉静,汗都没出一滴。
猝不及防之下,昱的一处陷阱坑杀未果凡被包围打吃。季川的反扑也开始了。棋盘上黑白交织,提子后留下来不少的空与目就像围剿后的空穴。黑白两军的战场不断改变着,左上才落一黑子,右下又嵌一白子,却乱中有秩。
棋盘上好似出现了黑龙白虎,张牙舞爪,怒目疾视,互相撕咬扑打在一起,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先前那一头误入虎穴的黑猪,摇身一变成了大黑龙;猛虎的爪牙却也更加锋利,伺机而动。
双方似乎胶着在了一起。季川的眼神古井无波,而昱却已经开始凝重起来。
此时,观弈者却移开了视线,将注意力迁至手中木,全神贯注地挥起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