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小宫女,早已惊惧得不知所措,整个人战战兢兢,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回圣人,奴婢,……奴婢也不知道这是何时……”
未曾料到,曹清熙冷冷一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犀利眼神,直直地盯着如锦,仿佛在用一国之母的身份告诉她,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你当吾是三岁孩童吗?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瞒着吾!你不说是吗?可以,那吾就只能把你送到掖庭,让你在九幽之下囚禁终生。”
当皇后此言一出,如锦终于绷不住了,口风也渐渐松了下来,“圣人恕罪,奴婢说,奴婢都说……”
“把你知道的,给吾从实招来。”曹清熙厉声说道。
“奴婢也是听其他宫人说的,她们说,秦王殿下那日并没有出宫,而是去了承乾宫;她们还说,秦王此次回京,其实是为了贵妃娘娘,又说,秦王和贵妃年少相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要不是陛下当年横刀夺爱,或许他们两个早就……”如锦冷汗直流,颤着声音,小心翼翼地说。
“荒谬!”
曹清熙依旧坐在主位上,保持着端庄威严的国母之风,只不过,她的眼角边缘,已然划出了一道寒肃的厉芒;很快,皇后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流露出了一丝冷酷。
“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秦王,乃是陛下的亲弟弟,国家干城,久镇边疆于国有功;贵妃服侍陛下多年,一向清贞自守,德昭嫔御。宫中严禁怪力乱神,你们哪来的胆子,竟敢诬蔑秦王和贵妃,是觉得吾太过宽仁了吗!”
“圣人息怒,奴婢再也不敢了。”如锦已明显有了哭腔。
而这个时候,曹清熙的神色,恢复了往日的波澜不惊,一双美丽的眸子,也变得清澈如水,终究还是淡淡开口。
“传吾的懿旨,从今以后,宫中再敢有人节外生枝,一律按宫规处置。”
“喏。”
如锦退下后,曹清熙凝眉不语,仿佛若有所思,她的心情,在此刻也是极为复杂;也许是看到皇后怏怏不乐,一旁的月儿,连忙奉上一盏热茶,宽慰道。
“圣人,莫因这些小事生气,那样容易伤身。”
皇后接过了茶盏,略微沉吟了片刻,又忽然转头望着月儿。
“月儿,你替我去传个话,请秦王明日入宫一趟。切记,是请,明白吗?”
“可圣人,这只怕不妥吧……”月儿吞吞吐吐地说道。
“你有话说?”
思来想去后,月儿还是下定决心,缓缓开口。
“圣人,后宫不得干政,这是陛下定的规矩;何况,秦王与您,更是叔嫂有别,你若贸然与秦王见面,只怕会授人以口实,奴婢担心……”
听了月儿的这番话,曹清熙略作思索,便轻轻一笑。
“你说的这些,吾又何尝不知。可是,此事事关皇家体面,吾作为皇后,自然责无旁贷。好了月儿,你不用再说了,按我说的去做。”
最终,月儿拗不过皇后,到底还是应承了下来。
“喏,奴婢领命。”
言毕,崇德宫再度归于沉寂。这幽寒的帝王家,再深的情义,也抵不过无端的猜忌与人言!
不知坐了多久的皇后娘娘,终于缓缓起身,那张永远带着一国之母不可侵犯的神圣容颜上,出现了罕见的落寞,她就这么孤寂地走进内殿。
……
黄昏,日头逐渐西斜,天色越发暗了,一抹沉沉的夕阳,自惨淡的云翳里浮出,照射在上京的角角落落。
城西,秦王府。
这座秦王府,坐落于上京城西的朱雀街,距离皇宫有一定路程,是秦王萧长陵在京城的王府,也是整个上京城规格最高的一座王公府邸,占地一百二十余亩,僮仆五百人,极尽土木繁盛之能事。
森严的秦王府,共有两百铁浮屠,层层护卫,阖府上下刀枪林立,充斥着一派铁血征伐的杀气。
中庭院落,长廊外,残阳斜照,秋风卷地吹来,透着一股肃杀的凉意,像是罩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遍布王府上下,与铁浮屠刀尖上的寒芒,融为一体。
映着昏暗的天色,伴着萧萧的风声,庭院之中,满地枯黄的落叶,于西风横掠间,被卷到了半空,恍如流云飞雪一般,零零散散飘落下来。
院中,是一片开阔地带,四周寂静无声。
暮色下,萧长陵目若黑曜,神情异常平静,一身修长的白衣劲装,内里衬着一色雪银鱼鳞软甲,两臂佩着一对银色护腕,脚下踏着一双飞云战靴,英气凛然,巍然如山岳并峙,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立着,仿佛自己已然站在了世间巅峰。
风猎猎吹动。
疾风,顺着萧长陵的清俊脸庞,轻轻划了过去,撩动着他的如墨发丝,扯动着他的白衣衣角,激荡起了一片壮烈情怀,留下了一身英雄意气。
那俊秀的身姿、丰朗的气度,配上一身修裁合体的白衣,是那样出众绝尘;白皙的面容、英武的剑眉、加之高挺的鼻翼,特别是浓密、黝黑的睫毛下面,那双熠熠生辉的寒眸。
如此俊逸的容貌,挺拔的身姿,澄澈的目光,还有英锐的意态,又有谁,不会被这位秦王殿下的迷人气度,深深倾倒?
这一刻,时间,似乎静止不动,凝结成冰,隐隐约约间,散发着冰冷的杀气。
冷清、无声。
萧长陵面罩寒霜,一言不发,始终身如铁石,站在院落中央,任凭狂风席卷着,吹起他身上的白衣。
登时,萧长陵抬眸,那对犹如鹰隼,燃烧着星辰之光的黑瞳,转瞬变幻,化作了一面噬人的寒潭,不知隐藏着多少暗流,多少巨浪。
正当此时,萧长陵剑眉上挑,心神微寒,昂然仰首直视,看向了正前方百步开外;两道若隐若无的符线,沿着萧长陵的眸底深处,倏然滑出,好似两支离弦之箭,直直射了出去,是绝对笔直的两条线。
旋即,萧长陵两臂环起,双手交错,抚着臂下的银色护腕,食指还时不时,敲击着护腕两端。
过了一会儿,萧长陵松开双手,手腕轻轻一翻,眼神变得空前坚毅,然后顺势抬手一揽。仅仅一眨眼的工夫,一张铁胎神弓,便如同变戏法似的,握在了萧长陵的手中,被他紧紧攥着。
紧接着,萧长陵不动声色,缓缓举起右手,一根“铁骨狼牙箭”,不知什么时候,扣在了弓弦之上,动作凌厉迅猛,快速敏捷,令人目不暇接。
挽弓搭箭已毕。
萧长陵身形笔挺,兀自站在原地,左臂微微下沉,手持铁弓,肘肩随之内旋,两脚向外开立,与肩部平行,似长枪刺破青天,又似横剑大杀四方。
很快,满目杀意的萧长陵,手挽强弓,身体徐徐前倾,以左手的虎口,推开弓身。但见,他左手握强弓,右手的中、食二指,夹住了长箭箭尾,猛地一下,将弓弦用力张开,形似却月弯弧。
长箭已上弦,那根“铁骨狼牙”,搭在弓弦之上,箭尖泛着寒芒,夹杂着噬魂的杀机,冷冷地指向前方,直指那垛箭靶,随时可以放出这一箭。
尽管如此,萧长陵拈弓搭箭,用力拉开弓弦,可自始至终,他握弓的两臂,一直平稳如初,未见有丝毫颤动,如同负着千斤神力。
同时,萧长陵逼视着前方,那冷峻、肃杀的目光,与长箭箭尖上的寒芒,隐隐压成一条雪线,融为一体,绽放出无限的光华,又激起绚烂的火花。
骤然间,萧长陵的眼前,隐隐约约,浮现出了那样似曾相识的一幕,自己第一次率军出征时,旌旗猎猎,战马萧萧,铁甲铮铮,阵容肃肃,那熟悉的场景,仿佛就像昨天一样。
似乎,他的这一箭,一旦射出,便要一箭绝云千里,射落西北的天狼星,安定这片乾坤江山。
“飕!”
随着一声霹雳弦惊,萧长陵屏息凝神,长弓在手,两指微微拧动着弓弦,又缓缓地松开了。
只是须臾间,那根名为“铁骨狼牙”的长箭,如疾风一般,破弦飞出,长弓弓弦外,还在紧绷的指尖,仍在激烈地摇摆着,抖动着。
箭矢横掠。
三百步开外的箭靶上,正中的那枚红心,挤满了狼牙长箭,围成了一个圆圈,当然,也包括刚才的那一箭。
由此可见,就在射出那一箭之前,萧长陵站在院中,已经源源不断,挽弓射出数箭,箭箭正中靶心,无一箭落空。
必须承认,如此精湛的箭术,举世罕见,天下少有,也难怪他萧长陵,时时以盖世武功、无双骑射,傲视天下英雄,自诩世间第一流!
而后,萧长陵目光如箭,眉锋似刃,面上没有半分笑容,他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仿若凝着一层寒霜,投向了那垛箭靶,默然不语。
正在这时,龙西风挎着那柄“靖北刀”,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王。”
“什么事?”萧长陵并没有回头,依旧凝视着箭垛。
于是,龙西风沉声回答,“启禀大王,宫里派人传话,说皇后明日想请大王入宫一叙。”
“皇后?!”
萧长陵先是微微怔了一下,但很快又回归了十几年来冷漠的神情,却见他神色肃然,放下手中的铁弓,抖了抖自己的衣角,右手一拍左臂护腕,掸去一身灰尘,散入了茫茫残阳之中。
他诡谲一笑。
“有意思,孤十年没有回京,一入上京,他们夫妻两个,就一前一后让孤去见他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或许,皇后只是想和您聊聊家常。”龙西风低声说。
岂料,萧长陵的脸上,却显现出了一种寒厉如刀的神情,嘴角亦是浮现出了一道不屑的笑意。
“情义这两个字,从前跟他们俩可是完全不沾边,从前,他们可都是不屑一顾的,现在,倒变得温情脉脉了。”
龙西风见状,只是犹豫了一会儿,便下意识地问。
“那……,大王明天还去不去,大王若是不想去,末将便去回绝了。”
许久,萧长陵敛起了目光,眸中一片寒意,静静地望向了远方;忽然,他慢慢展颜,竟微微一笑。
“去,当然要去。刀握在孤的手上,去不去,得由孤说了算,孤倒要看看,我的这位皇嫂,到底有何手段,是不是会像孤的那位皇兄一样无耻。”
“好,末将明白了。”龙西风拱手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
微凉的西风,呼啸着,卷动着,吹卷着秦王府的一草一木,也从萧长陵的身边轻轻掠过。
一袭白衣,恍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