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粮食颗粒无收,听说先前就出现了人吃人的惨状。如今又天降大雪,想必会死更多的人......自从看了祖父案头上的那封信,心里就一直颇不平静,总想着,同是大晋子民,总要做些什么才好,只是一介女流......”
说完王解花又笑了笑,仿佛是自嘲自己无能一般。
那笑容美得不像话......
浅浅梨花,不胜娇弱。
微微细风,醉人心田。
在座的人,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微微失神。
陆卷看到王解花的笑容,心里却涌起了一股钻心的疼痛。
是啊,人家担忧的是什么?人家在意的是什么?人家心怀的什么?
是百姓,是疾苦,是天下!不是这些功名利禄,不是这些诗会,不是这些才子佳人!
身家富贵,却常思他人疾苦,想着能尽一点绵薄之力,若是有心无力,还会自责!这是什么?这是圣人心怀啊!
我辈读书人,不就是为修齐治平、不就是为三不朽吗?
这样的女子,可敬可佩!
可是我......我干了什么啊,我在这里吟诗作对,在这里雪月风花......竟不如一女子!愧对祖宗先人!
这样的女子......真是如同这雪花一般,晶莹剔透,洁白无瑕,自己,不配。
陆卷此时完全没有意识到,王解花是晋人,忧的晋人,他陆卷是宋人,晋人的疾苦跟他八竿子打不着。
然而这恐怕就是读书人特有的情思了。
迂腐,顽固,也可爱。(仅代表个人观点,不代表谢神策。)
陆卷这样想着,其他人心里也是不舒服的。虽然没有陆卷这么有“觉悟”,这么有“慧根”。
但是毕竟人家这样说了,自己在一方也小有名气,就不可能不表示一番了。
于是陈琼与颜之夫对望一眼,首先表态说道:“四小姐心怀黎民,不愧是王家子孙,我等愿各捐出一千石粮食,以表心意。待得粮食筹备齐全之时,还请四小姐过目,届时运往北方,以作赈灾之用。”
王解花听到此言,顿时大喜,脸上洋溢出感激的笑容。
两位才子与才女也当场表示,他们没有陈琼与颜之夫的家底,但是也愿意尽一份力,捐的虽少,但是愿意大力宣传。两名花魁也愿意各拿五百两银子,算是尽一份心力。
王解花随即起身,往后退了退,然后正色说道:“王解花感谢诸位慷慨援手,必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知祖父以及叔伯。诸位高义,请受小女子一拜。”
说完,向着众人盈盈一拜。
这一拜,众人受宠若惊,连忙整了衣帽,齐齐的起身还礼。
陈琼等人互视一眼,均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狂喜。
这下子,不亏了不亏了!这个诗会办的值啊!虽说捐了点小钱,但是见到了王解花啊,王解花还向自己行礼了!还是大礼!
赚到了赚到了!真的是赚到了!
对于这些人来说,虽然王解花号称是淮扬之花,隐隐的也被人说成是大晋第一美人,众人也都在滁州,但是对方毕竟是女子,又是订过亲的人,平时也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没想到今日不但见到了,还受了佳人一礼!这下子回去可有的吹了!
你包了新晋的花魁两个月算什么!王解花曾经向我拜过一礼!
你又赚了几万两银子算什么!王解花曾经向我拜过一礼!
你爹又升官了算什么!王解花曾经向我拜过一礼!
帮人就要帮到底啊,于是众人带着极高的兴致,开始讨论怎么发动淮扬道的富户捐钱捐物了。兴致极高的一群人,完全忘了王解花来之前被当做众人核心的某人,正在一旁恍然若失。
是的,恍然若失。
陆卷此时恍然若失。
他其实也是想出一份力的。但在某一刻,或许就是陈琼与颜之夫带头表态的某一刻,他突然醒悟,自己是宋人。
晋人发生了灾难,他一个宋人,能怎么办呢?能怎么帮呢?以个人还是以家族的名义?都不行的。
两个不同的国家,彼此间有过战争的国家,无论是以个人还是家族,这样的帮助,都是很忌讳的。
所以陆卷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看着王解花悲伤与喜乐,看着王解花向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道谢,自己却显得多余。
陆卷真的很想帮忙,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援助晋国灾民会给他的家族带来麻烦......所以他退缩了。
当他犹豫、当他退缩的那一刻,陆卷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离开了他一样,永远的离开。
如果是谢神策在此的话,他一定会说:离开你的,是信仰。
你的信仰就是修齐治平,就是儒家不朽,但是在面对一点点的困难的时候,你就退缩了。你的信念呢?你的信心呢?
你的信仰在你犹豫的那一刻,甚至不是在你退缩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
你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士族而已。
只不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