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钱猪油,一把细面,一勺酱油。”
“大娘您挺讲究。”
“讲究的不是我,是我老伴,”抬头望望天空,城市的灯太多,已经看不清星星在哪,“我老伴每次进厨房做阳春面都会高喊,‘要想做好阳春面呀,就得懂里边的行道,一碗高汤,二钱猪油,一把细面,一勺酱油。’老东西就喜欢吃,那他没办法,这时候啊,小檀就会跟他对着干,噢对,”大娘转过头来,笑一笑,“小檀是我儿子,他要是在,跟你差不多大,他就跟他爸说,‘爸,我不想吃阳春面了,我腻了!’他虽这么说,但每次都吃干抹净的说好吃,尤其喜欢面里的荷包蛋。”她瞧着邵牧原,欣慰又温暖,“吃吧小伙子,吃完回家吧,家里热乎。”
他吞了一块唾沫,差点梗在喉咙里让他岔了气,他伸出的筷子顿在半空,“大娘,我也没有家。”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有情绪,但他自己知道,此刻的他脆弱的一碰就能碎成渣。
大娘听了,没说什么,搬了一张凳子坐在他身边,轻柔地拍拍他的肩膀,眉眼弯弯,看着他,“孩子,别沮丧,人生漫长,没有永恒的雨季,只有久违的艳阳天,你的路还长,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他有些哽咽,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妈说会陪我长大,可是我还没长大她就不在了。”豆子大的泪珠瞬间淌下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今日他实在忍不住了。
大娘眼里也有了泪,泪眼婆娑的,她抬手摸摸邵牧原的后脑勺,“傻孩子,你妈妈她没离开,她在这呢。”她戳了戳邵牧原的左胸,那是心的位置,“只要你在,你妈妈就在,她一直都在。”
“我一直不觉得我老伴和儿子不在了,因为我一直记得他们呢,人呐,死亡不是终点,等哪天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记得他们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消失,肉体的死亡关灵魂什么事!哈哈哈”大娘突然又笑了,笑出了泪,“别怪大娘扯这些酸文,我有时候无聊会看一些书,书上是这么写的。”
邵牧原擦擦眼泪,捏着筷子的手几乎要发紫了,空洞的心被塞进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很暖和。
“快吃,面凉了可就坨了!”
他大口大口的扒拉着面条,面条很清淡,汤底很鲜美,荷包蛋很滑嫩,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面。
三下五除二,他吃完了一碗。
“吃饱了吗?”
“还想吃。”
“好,大娘再给你做,好孩子就要好好吃饱饭!”
那天他吃了整整三碗阳春面。
那是三碗“价值不菲”的阳春面。
大娘没有手机,不能使用手机支付,她说一碗面6块钱的时候,他惊了,他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便宜的面。
他在钱包里找到三百五十块钱,还没等掏出来,大娘握着他的手开口了,“除夕夜,大娘请你吃面,不要给钱了,希望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希望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这是他母亲每年生日都会跟他说的话。
原来已经除夕夜了,怪不得这路上冷清的连个鬼都没有,只有同样没有家人的大娘。
他跟大娘道了别,迈着步子离开。
回到家,躺在沙发上,翻了翻微信,只有谭柯远在他乡的新年快乐和程澄的捣蛋祝福,再没有其他了。
零点的时候,他听到了很响的烟花,炸在天空中,放出五颜六色的花儿。
‘叮咚’一条信息发来。
‘哥,新年快乐!’是邵南木发过来的,那个讨厌的小学生。
没有吃药,他那晚睡得很沉。
大娘收拾碗筷的时候看到碗底压着三百五十块钱。
后来他每天都去那个摊子吃面,从冬吃到春,从春吃到夏,他像是找到了家人,而大娘像是找到了‘儿子’。
那个普普通通的摊位虽然不够干净,但冒着的热气是白色又透亮的。
那年秋天,他决定出国。
一个人去了美国留学,别人去镀金,他真去学习,学怎么创造财富,学行业经验,学如何改变世界。他觉得很充实,好像得到了他本该得到的,那段时间大概是他人生中少有的心安的时候,每天把时间都安排给学习,满满当当的疲惫让他睡得安稳许多。
直到有一天,程澄跟他说。
[卖面的大娘没了。]
大娘没等到他学成归来,只留下一句话,‘傻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面条裹着汤汁滑入胃中,
这刹那,
我也想感慨,我也想落泪。
这面不错,幸好没有死在昨天。’
那天之后他又开始失眠,但只要他还没死,那碗阳春面就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