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萎的彼岸花”
莫余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刚刚已经察觉到不对, 现在意识到——自己确确实实被催眠了。这令他心情郁郁,懒得伪装。真实的莫余是一个冷酷又阴沉的人, 一个人仅仅是气质发生变化,还是用着同一具身体, 现在和之前的差别居然能有这么大。
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了。
顾奚栎刚领域的时候,身边坐的如果是‘真实的莫余’, 恐怕汗毛都得全竖起来,仅凭一个眼神就能确定,这是个厉害人物。
即使是现在, 这家伙也是浑身都充满着攻击性。
已经被催眠的人, 应该对她有很高的好感度,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理智, 露出恨死她的表情, 也是很棒了。
顾奚栎观察着他。
莫余躺着的床变成了舒适的皮沙发,他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整个人都镶进皮沙发里面, 似乎与皮沙发融为一体,打开的手臂和翘起的左腿都在展露着一种与从前不同的姿态, 他不再正视自己, 而是以一种讥讽的嘴脸, 睥睨的眼神。
这幅姿态,确实比刚刚更惹人讨厌。
……虽然装模装样的时候也没有多讨人喜欢。
不管如何,主导谈话的都是顾奚栎。
“坐着也无聊, 不如我们来讲一讲过去的故事?”
老太太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年迈体弱却又高深莫测。大约真是人老成精,以至于两个人从相遇开始,她就站在主导地位,以至于让装成尊老爱幼好青年的莫余频频吃瘪,就连现在,也一时无法摆脱她带来的影响。
这就是惯性了。
莫余:“过去有什么好说的,我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出生一个普通家庭中,没有受过好的教育,注定要平凡的过一生。从一生下来开始,我人生就能看到尽头……无聊到要死。”
顾奚栎:“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是这样。”
莫余:“可他们意思不到,他们是在过这样的生活。”
顾奚栎:“你意识到了,所以你其实是特别的!”
莫余充满恶意的说:“……对啊,正常人怎么会去思考这样的问题,人都会下意识的去避免触碰到世界的本质。我会去思考,那是因为我有精神问题,是个神经病啊。”
顾奚栎愣了一下。
恕她直言,亡灵领主都是蛇精病,所以她没看出莫余有病。
大概是难得看到顾奚栎发愣,莫余居然来了谈兴。
“你知道精神病可以遗传吗?”
顾奚栎摇摇头。
莫余:“我小时候也不明白,为什么兄弟姐妹都是正常人,偏偏就我的脑子有问题。”
莫余给顾奚栎一张照片,这个行为让顾奚栎背脊发凉,因为莫余已经能在她构建的心灵世界里面使用能量了。刚刚变出皮沙发,现在拿出本来不存在的照片。
可顾奚栎没有暴露出自己的忌惮,那会让莫余得意,没准他的目的就是叫她心慌。
一慌,就容易出纰漏。
顾奚栎想要多聊聊,毕竟她对莫余的催眠还没有真正完成,还需要多了解他,才能发现他的弱点,真正的掌控他。而莫余也想要拖延时间,所以愿意跟自己聊。
这是他们能和平的面对面坐着,还能好好聊天的原因。
这张照片是莫余‘发病’时的样子,他口眼歪斜,高举着双臂拍打双手,一只脚抬起来踢向墙面,样子那么的古怪。
照片中的他还那么小,浑身上下却透露出一种怪异感……一看就知道,不是正常人。
顾奚栎可以说自己不怕,那是因为她有能力,知道自己不会受伤。一个精神正常,有强大行动力的人想要伤到她尚且很难,更何况一个行为逻辑有问题的孩子。
可在法治社会中,莫余是绝对是会遭受白眼的。
即使不是欺凌弱小,人们也怕受到伤害,毕竟正常人无法知道精神病患者的想法,看到行为奇异的人,下意识地就会躲开。这并不是因为人人都冷漠,而是因为善良的人也想要先保护自己。
莫余明白这一点。
当他不能控制自己的时候,他绝望。
大多数时候,他能正常的思考,就更加的绝望。
社会冷不冷漠已经跟他没什么关系了,人与人之间的温情也与他无关。
如果他出生一个日子过得尚可的家庭里面,还能保证衣食无忧,事实上他却出生在一个经济非常局促的家庭中。父母因他的存在而天天争吵,却无法真的去离婚。家里并不止他一个孩子,他还有一兄一姐。
后来,他被丢给外公带……外公要照顾疯癫的妻子和半个小疯子,可以说是心力交瘁。
莫余用一种很怀念的口吻说:“小时候,外婆是唯一一个会陪我玩的人。”
这话说出来,语气古古怪怪的。
顾奚栎认真的听着,没有说话。她说不出同情的话来,毕竟她生下来也没有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庭,完全可以和莫余比惨。
顾奚栎小时候唯一感受过的温情来自于院长妈妈,也因为院长妈妈,她才能在婴儿时期未夭折,好好地活下来。可她又是不幸的,温柔的院长妈妈结婚生子,她就渐渐的失去‘妈妈’的宠爱,变得和孤儿院的其它孩子没有太大的区别。
就是那时候,她忽然的长大了。
后来,院长妈妈生下弟弟。
顾奚栎喜欢他,学着照顾他,没想到弟弟会患上绝症。那是一种叫做‘暗体质’的新病症,在当时几乎无药可医。有这种体质的人,身体会比普通人吸纳暗物质的速度快百倍,除非天天躺在暗物质清洗机器中,否则很快就会因为身体里堆积过量的暗物质而死亡。
院长妈妈相信,自己会生下这样的孩子,是因为与受过暗物质侵蚀的顾奚栎常年在一起,体质被改变所致……她认为,她的儿子会死亡是因为顾奚栎。
虽然这个想法非常的荒谬,可她就是相信。
她疼惜失去父母的孤儿,将顾奚栎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孩养到四岁多,并不是全无感情的。可她对十月怀胎的儿子似乎有更深的感情,那时候她的情绪不太稳定,对顾奚栎的恨意达到顶峰,精神上出现问题。
她差一点掐死顾奚栎。
多年之后,顾奚栎还会做噩梦,梦到院长妈妈掐着自己的脖子。
可她也会梦到,院长妈妈牵着她的手,温柔地对她笑。
孤儿院对顾奚栎来说,已经是天堂了。
她从不恨院长妈妈,因为没有院长妈妈,她根本没有长大的机会。一个从侵蚀区救回来的婴孩,身体是很脆弱的,如果不是院长妈妈悉心照料她,她会和很多婴孩一样,还没有离开襁褓,就已经走向生命的尽头。
后来孤儿院就被取缔了,唯一的避风港消失了。孤儿院的孩子们被驱赶着离开安全区的中心地带,混迹在安全区的边缘。顾奚栎为了活下来,很多次都差点死了。
曾经被打得遍体鳞伤,也遇到过很多不好的事情。人心之恶,叫人难以想象。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早已经疯了,内心充满憎恨,恨这个世界,也恨这世界上所有的人。可哪怕如此,她也想要好好地活着。
顾奚栎永远都在努力,从没有一刻想过要放弃生命。
如果真要比惨,她跟莫余说不好谁更惨。
莫余从没跟人说过这些,但顾奚栎的态度令他很舒服——没有安慰,也没有批判。就像是一个沉默的树洞,只愿意听故事而不会开口。
这让他忽然不对顾奚栎抱着那么强的警惕心了,哪怕他知道,顾奚栎是图谋他的心,想要杀死他。
这是个会令人恐惧的敌人。
……可他又觉得,这个人或许是懂他的。
莫余:我不愧是个神经病。
顾奚栎也在思索。
被催眠的莫余是刻板的,几乎是自己问一句,他才会答一句。
有些话题触碰到他的底线,他就不会回答。估摸着是莫余之前就给自己留下过心理暗示,让他即使意外被催眠,也能紧紧藏住秘密。没有被催眠的莫余反而能说出更多的东西,在清醒时说出口的话,都出于他自愿,不会有限制。
他的自负,就是顾奚栎对付他最强有力的武器。
至于莫余忽如其来的情感认同,顾奚栎感觉到了,立刻毫无愧疚的决定利用它。
她是靠欺骗活到现在的人,欺骗就是欺骗,没有高尚和低劣之分。情感上的欺骗,她已做得驾轻就熟,能毫不愧疚加以利用,让催眠进行得更顺利。
她就是这么无情的坏人。
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莫余等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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