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又会倒霉。我到底跟不跟他走呢……”
“走不走?你要不走,我可自己走了啊。”
“走!”于天任把心一横,自己对自己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倒霉的穷日子我他妈彻底过得够够的了。死就死吧,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那就走吧。”
“婶子。”于天任言语诚恳地对马寡妇说:“摊子交给你了,我倘真有什么好处,一定少不了你那份儿。”
“没得说。赶紧去吧,别让小少爷等着急了。”
其实是她马寡妇着急了,她太渴望从别人身上沾一点油水了,她也是彻底穷怕了的主儿。
于天任跟着小孩出了老地道外,方知已经有两辆胶皮车提前在等着他们。
于天任也不客气,让上车就上车,反正也不花自己的钱,不坐白不坐。
胶皮车一路来到法租界的地盘上,于天任有些懵圈,他平时忌讳到租界里来,他总担心人家嫌他穿得破瞧不起他。自卑感让他极少踏足租界,倒是有过多次在租界外徘徊的经验,尤其到了晚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彩灯,足够他眼花缭乱一阵子的。还有那一声声从留声机里传出的靡靡之音,也足以叫他的耳朵陶醉一阵子。他最爱听桂桂子小姐的歌声,每回听到,他的两条腿就如同灌了铅似的,想动都动不了。唯有听美了,方能迈得动腿。
“停!”
小孩喊了一声停,两辆胶皮车同时停下。
小孩从车上跳下来,对于天任说:“你是不是还没坐够。”
“我坐够了。”
“坐够了还不下来。”
于天任赶紧下车,他脸上热辣辣的,很是尴尬。
“进去吧。”
于天任抬眼一瞧,立时呆住了。
眼前这座西洋风格的建筑整体呈现白色,墙壁上雕刻着花饰,有几个光着屁股身上长翅膀的小孩儿,手里拿着弓箭,像是在互相对射。
哎呀……羞死个人了。有两个丰满女人的雕塑,抱着水瓶,搔首弄姿,该挡住的地方全都没挡住,就这么四敞大开的露着。于天任不好意思看,却又十分想看。他想起了那六爷的话,洋人都爱玩浪漫。呸!这哪是浪漫,这纯属犯浪呀。
“喂。看够了吗?这些破玩意儿有嘛好看的。你知道这都是谁吗?”
“不知道。”于天任倒是很实在。
“往后多往租界跑跑你就知道了,少整天在穷人堆里呆着,一辈子都没出息。”小孩说话很直白,一点儿也不在乎于天任的感受。
“还不进去,难道请你进你才进吗?”
“这什么地方?”
“自己不会看吗?那不有字吗?”
“我不认识洋文。”
“往上面看,有你认识的字。”
于天任倒也听话,仰脖子往高处一瞧,一字一字念道:“巴——黎——之——春。”
“知道巴黎在哪儿吗?”
“没听说过。”
“你最远到过哪儿?”
“我最远去过塘沽。巴黎总不会比塘沽还远吧?”
“不但比塘沽远,也比廊坊远,坐船你得坐小半年才能到。”
“我天呀,那不就到了天边儿了吗?也归龙王爷管吗?是四海中的哪一位龙王的地盘?”
“傻巴,世界不是四海,而是五大洋、七大洲,好好学点知识,卖炸糕卖不出名堂来。”
于天任不懂什么五大洋,什么七大洲,他自言自语道:“那八成是外国的龙王管辖的地盘了。”
“别磨蹭了,赶紧着吧,待会儿还得去别处。”
小孩一把将冒傻气的于天任拽上了白玉石砌成的台阶,又用力将他拽到了大厅里面。
然而,下一秒却从大厅里传出了于天任因恐惧而发出的尖叫声。
“妈哎!让我走……让我走吧……我求求你了……妈哎……娘……救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