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宫婢,挺着四五个月大的肚子浆洗衣裳。后来因难产香逝,遗子成了小太监。
小槐子对自己的身世倒没什么太多的想法,罪臣的子女在宫里多了去了,男的当太监,女的作宫婢,上官婉儿就是罪臣后代里头混得最好的那个。谁养的孩子跟谁亲,连上官婉儿这样的出色人物都没想过找武后报仇,小槐子更是从未生出“冤有头,债有主”的念头。上辈子的恩怨,自有阴曹地府里的判官去判,冤冤相报何时了啊。他跟着罗公公长大,自然愿意认罗公公当爹。
罗公公笑眯眯地接受了小槐子的心意,摸了摸他的脑袋,感慨道:“我一个阉人,以后能享受子孙香火,这辈子再没有其它遗憾了。”
“爹,您放心,孩儿伤好了就去孤儿堂给您领养个孙子。然后咱们买几亩地种石榴,结了果子拿到市上卖钱,当个有钱的果农。”小槐子很快就想到了遥遥祝福石榴的法子。
罗公公依旧笑眯眯:“不必去领养,槐儿娶个媳妇就能给爹生孙子了呀。”
“爹,槐儿也是阉人……不能祸害别人家的女儿来守活寡。”他想起早晨那个在大街上开玩笑要他作女婿的大婶,忙阻止罗公公不切实际的念头:“您千万别送我去给别人当女婿。”
“你不是。”罗公公畅快地笑出了声:“我认的是个真正的干儿子,哈哈。总算出宫了,省得过几年再费心思调你去当采买或者罚去守陵以谋此事。”
“……您一夜未眠,太累了,歇歇吧。”小槐子完全相信罗公公出了宫高兴过了头开始说起了胡话。虽然他不跟其他太监睡大通铺,但李宪长大时也长了短短的胡子茬,李隆基的喉结开始渐渐明显,这两样东西,他们这些小太监一辈子都无法拥有。小槐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下巴,光溜溜的,昭然证明着他是个宦官。
罗公公摆摆手,娓娓道来。
“你娘怀胎十月,我时有照顾,当时希望她能生下个女儿,这样就不必受一剪子的苦楚,平平安安认作我的干女儿。她生产那天,叫不来老宫女协助,我就去了。谁知你娘诞下你之后,腹中还有一子。两次折磨,不但要了她的性命,也带走了你弟弟。”
“你生下来时,十分羸弱。假如你被去了势流血不止,必定更难活下来,所以我打算给你用系绳之法。这时候司簿已经被请到了外头喝茶,正等着给你记录。我去取绳子,司簿说绳子太麻烦,还是用刀吧,活不活得下来看命,罪臣之子,不用多花时间。”
“一念间,我不想自己的头一个干儿子死。于是就把你弟弟裹进襁褓抱了出去,给他净身,让司簿检验,然后登入簿子。你没哭,别人也没进屋看,我顺利地收养下了一个真正的儿子。”罗公公说到激动处,脸上泛起红光来:“这辈子第一件疯狂的事情,竟然如此顺利。”
“但很快烦恼就来了,我必须得独自抚养你,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这个秘密。每次抱着你让别人逗弄,我都会给你裹上布带,有时候还会涂一些鸡血表示你的状况很糟糕,不让她们碰那里。好在你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婴儿,无人特意留心。熬过了最初的艰难时光,总算健康长大了。”
“没长大时老担心你养不活。长大了又要担心如何教导你保护自己。槐儿,你还记得有一年夏天我从核桃树上敲下来很多青核桃的事吗?我捣了青核桃皮汁液叫你涂,你被蜇得哇哇直叫。我不是有意让你受罪,只是必须要做一些事情防患于未燃,它能褪掉毛发。我还给你用过许多妃嫔们那里流传的方子,不生汗毛,皮肤细腻,使你看起来更象一个太监。”
“你一天天长大,我要担心的也多起来。包括不允许你在住处以外的地方出恭,不许乱听乱看。万一我比你先走,也要让你在院中给我守孝,以防和别人合屋而居。自从你当了殿前太监,晒糙之后反倒不需要吃什么玉容养颜丸遮掩了。槐儿啊,爹只对你说过一次瞎话,其实需要洗被褥的那个,不是尿床,你别老惦记着。回头养好伤,爹就给你抓补药来好好壮一壮……你还年轻,个头还会再往上蹿呢,咱们托太后的福,提前出来了,我看补补身子,明年就能给你娶妻。”
“所以,这次爹舍下官职也要带你出来。我已经在太后面前为相王作了点儿力所能及的事情,槐儿你也为李宪的缘故挨了这么多鞭子,算得上是忠于李氏皇族。现在大赦天下,咱们父子俩平安了,正经的好日子慢慢过起来,爹的积蓄在宫里不算多,拿到州县里去绝不算少,不至于寒酸到去种石榴当果农。”
罗公公边说边憧憬着儿孙满堂的晚年生活:“儿啊,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媳妇?爹先找几个官媒打听起来,问名纳礼下聘也需要小半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娶亲不能耽误。”
“爹,我得回宫!”小槐子的声音都在颤抖。
罗公公把晾温了的汤药端到床前,告诉他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