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泡了半个时辰,玉仪在热水的浸泡和水汽的熏蒸下,气色看起来红润不少,可惜还是没有醒过来。罗熙年按照柴公交待的,先把玉仪捞出来透一透气,又让人再熬一锅新的药汁,预备等下再继续泡。
----泡了出来,过一会又进去泡。
六房的人一直折腾到天黑,大家饭也顾不上吃,惊动的连上房都知道了消息,小汤氏还亲自来了一趟。可惜罗熙年没有心情见任何人,更不用说是小汤氏了。
即便后来五夫人过来,也没有让他回头多看一眼。
罗熙年只是守着玉仪,看着她泡得微微泛白起皱的皮肤,却仍然不见苏醒,又是难受又是着急,----亲人的离去,这已经是人生里的第三次了。
那种无力绝望的感觉,像虫子一样在不停的啃噬着他的心。
如果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再忍下去又有什么意义?昨天还对她发脾气,说天塌下来都会有自己先顶着,可是今天……,就让她陷入了家里人算计之中。
罗熙年想起当初,玉仪在孔家准备同归于尽的时候,----她只是一个弱女子,那时只会比自己现在还要绝望,既然活不下去,那就全都拉上一起去死吧。
----她的毅然决绝,不同于身边的任何一个女人。
自己不就是喜欢她的与众不同,她的聪慧,她的机敏,才会费尽心思娶她的吗?当初不是想过要好好过日子的吗?为什么会弄成了今天这样?难道救了她逃离火坑,最后还是要葬送在自己手里?这未免也太过残忍了。
----成亲后的生活不是想象中的那样,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小辣椒……”罗熙年低下头,一滴眼泪跌落进了温热的药水里,“你醒过来,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声音哽咽,“我们……,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彩鹃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捂着嘴跑了出去。
已经连续泡了六遍,不能再泡了。
玉仪被罗熙年抱到了床上,浑身都散发着淡淡的药香,脸色红扑扑,嘴唇也因为吸收够了水分,显得十分丰盈润泽。
罗熙年俯身亲了亲,将玉仪紧紧搂在自己的怀里,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想让彼此贴的更近一些。怀里的人娇小柔软,身体因为不停的泡温热的药水,而散发着不正常的热度,皮肤涩涩的,好似失去了某种生命的光泽。
夜渐渐深了,窗外传来一阵阵“沙沙”的响声。
罗熙年一动不动的贴了很久,心在一点点的绝望,突然身体颤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脸,----怎么会有温热的水珠落下来?被夜风吹了这么久,即便是夏天炎热身上有汗珠,也不可能是热的啊。
他猛地抬头撑起身子,看见一缕泪痕划过了妻子的脸庞。
“小辣椒……!”罗熙年欢喜的有些失措,像是生怕碰坏了妻子,轻轻的抚摸她的小脸,不停唤道:“小辣椒……,你醒了?你听见我说话了,对不对?别急……,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我们……,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在那时,玉仪其实就已经恢复了神智,但是睁不开眼,说不出话,最终忍不住无声的流下眼泪。不知道是药汤起了效用,还是药膏除了毒性,又或许……,是罗熙年一声又一声的呼唤,让自己舍不得就此放弃。
身体正在渐渐复苏,一炷香的功夫过去,玉仪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看清了眼前一脸憔悴的人,----那个昨天和自己赌气,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的人。
“六爷……”
“别说话。”罗熙年强忍住眼泪要溢出的冲动,轻声道:“你醒过来就好,不急着说话……,养好了精神,以后咱们再慢慢的说。”
玉仪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以后,只知道此刻不说,万一就这么去……,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六爷。”玉仪的声音很小,但是眼神却是坚持不为所动,断断续续道:“六爷救了我……,救了我两次,我却什么也没能帮上……”
“你说这些做什么?”罗熙年想要阻止她,又不忍心对着虚弱不堪的人训斥,拂了拂她的发丝,“嗯,我听着呢。”将身体贴近一些,也好免得她说话太费力气。
“我从小就没有母亲……,顾家的人就是我的亲人,即便舅母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我陷入绝境,可是……,有些记忆我仍然忘不了。”玉仪深深呼吸,以便能够更好更顺畅的说下去,“忘不了从前她真心待我的笑脸,忘不了她亲手给我缝制的衣物,忘不了在我生病的时候,她整晚守在床边照顾我……”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罗熙年连忙保证,认真道:“以后你想去顾家的时候,我都陪你去,他们说什么,我都不会在让你夹在中间为难。”
“继母算计我,兄弟姐妹厌恶我,伯母要置我于死地,祖父祖母出卖我,甚至连亲生父亲都不管我……”玉仪脸上浮出凄然的神色,哽噎道:“而现在顾家的人……,他们也全都不要我了。”眼泪不停的坠落,“对不起六爷,我真的已经不知道……,还可以相信谁……”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原来你娶的是一个心灵遭受了重大创伤,以至于落下巨大心理阴影的女人,信念崩坏、自信不在,她已经失去了信任别人的勇气。
你想要的东西,其实她的心里一直都知道。可是她不敢给,更不敢多迈出一步,宁愿缩在自己构筑的脆弱城堡里,独自寂寞的舔舐伤口。
“六爷……”玉仪觉得想要说的已经说完,这一世虽然有怨恨、有不甘,但却没有什么遗憾了,眼神里的神采正在一点点褪去。
“小辣椒!”罗熙年看得清楚明白,比之刚才的绝望,现在则是巨大的惊恐,紧紧抱住她的双肩,“你听我说……”他急急道:“是我以前不好……,从来没有真心的为你着想过,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玉仪用力微笑,“六爷,你挺好的。”
“不,我不够好。”罗熙年从没说过这么多自责的话,生怕妻子就这么放弃了,紧紧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但是……,我真的很想试一次,……跟你。”
“六、爷……”
“其实我也很难相信别人,和你一样。”罗熙年放柔了语气,这辈子都没对人如此温柔过,认真的看着怀中人,轻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何不都信任对方一次呢?”这句话好似一粒石子投进水里,涟漪久久不散。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都信任对方一次呢?
----为什么不呢?就一次。
玉仪的眼泪汹涌的溢了出来,好似要将自己整个人都淹没,再一点点融化,----任凭罗熙年不断的拭了又拭,却还是一直无法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