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大人,到这里是不是太奢侈了点?”
焦广平陪笑道:“像国舅爷您这般人,去其他地方可是辱没了您的身份呀。”
白依清可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豪华的酒楼,正四处打量。早有站在店门口的迎宾来到三个面前,躬身请三人入内。
三人走进去,只见里面很宽绰,有三四个厅院,还有东西两边廊庑,迎宾见三人气势不凡,不敢怠慢,将三人引进二楼靠街边的雅阁内。
雅阁门内设有红衩子,绯绿的帘幕,上面还悬着红红纱栀子灯,阁内有四五座位,座位看上去甚是宽敞舒适。迎宾退了出去,己有店伙进来,安排三人坐下,便先给三人献上茶茗,店伙献茶的神态极为恭敬,礼节如同向长辈献茶一般,这是有讲究的,时人称为“点花茶”。白依清打开茶盖,一股茶的清香年鼻而来,不用喝,便知道是极好的毛尖茶了。再看茶杯,饰上了金银,再看桌上的壶、碟、盘等器具,无不镶金嵌银,极尽奢华。
献完茶,店伙将空余的座位移到一边,将早己准备好的的几个冷菜冷碟上了桌,并向三人倒上一杯定制的迎宾酒,李继隆和焦广平生活在汴梁,自然知道这叫“支酒”,喝了这杯酒,就只能在这店里消费了,不能再退了,然后就是正式点酒点菜。白依清见李继隆、焦广平喝了,也跟着喝了。白依清平时喝的都是涿州本地的老白干之类的,烧得很,这酒与那老白干味道柔和多了。
白帆楼最有名的菜式就是羊肉,焦广平点上几道菜,什么鼎煮羊肉、胡椒醋羊头、旋煎羊白肠,焦广平又点了非常特色的菜,叫鲊煎卧乌、片生豆腐等,都是这里的招牌菜、特色菜,听到名字,白依清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焦广平点的酒是白帆楼自酿的酒,叫百花琼,这酒也是出了名的,比明楼的眉寿、和旨,和乐楼的琼浆,遇仙楼的玉液, 清风楼的玉髓, 潘楼的琼液,都似乎更好喝,不仅入口柔和,而且喝多,也绝不上头。
焦广平又点了玉面狸、脆螺、子鱼等几味醒酒冷菜。
李继隆见惯了大场面,任由焦广平点酒点菜,他见白依清那个惊讶的神情,向白依清介绍道:“这白帆楼的厨师曾入宫给太祖皇帝做过菜的,如今的官家,也不时请厨师到宫里做菜呢。”
酒伙见李继隆一说,接口炫耀道:“如不是一般人家,即使你花再大的价钱,本店的厨师也绝不会出外做菜的。”
白依清见焦广平点完菜,问道:“焦大人,这点下来,得花多少钱呀?”
焦广平忙不迭地说:“花不了多少钱,开心就好。”
李继隆笑了起来,道:“我们焦大人今天破费了。”白依清见李继隆如此一说,便知道这顿饭价格不菲了。
点菜的店伙业务精通,对菜名己是背得滚瓜烂熟,焦广平一点完,便传喝了下去,不一会,酒菜端了上来。
首先端上来的是鼎煮羊肉,店伙在旁边介绍道:“这鼎锅可是纯生铁打造,羊肉可是经过七七四十道工序,三个多时辰才炖制出来的。”店伙打开鼎盖,一股羊肉特有的香味钻进了白依清的鼻子里,肠胃里,映入眼帘的是那锅红亮亮的鲜美汤汁和鲜嫩无比的羊肉。
白依清夹了一块放到嘴里,那羊肉酥而不烂,吃到口里,鲜、香,还有说不出的好味道,白依清虽然在涿州吃过不少羊肉,但与这味道好像都不同,以前吃的好像都不是羊肉了。
鼎锅中还有料包,店伙继续介绍道:“这料包是本店特制料包,一鼎一包,绝不重用,料包内药味能平衡羊肉燥热,保证食后不燥不腻。”
店伙又帮三人倒上酒。边倒酒边道:“如此美酒佳肴,三位客官何不听听曲子助助兴?”
焦广平立即接口道:“那是自然的。听闻名动京城的东京八艳就有两个在你们店里,你叫上一个来?”
店伙面有得意神色,道:“本店的歌女可都是容颜、才气一流的,店里的头牌周横波可是东京八艳之首,东京八艳里本店可就占了两位,还有一位顾香君,可也是天姿国色,棋琴书画,样样精通。三位客官正是好运气,顾香君今晚好像特意是等着三位的,还没进阁呢。”
所谓进阁,就是被人点了。听到店伙这番话,白依清心里好笑,但也不得不佩服店伙能说出那套讨人欢喜的话,不愧是在这等大酒楼里做事的。
焦广平笑骂道:“那还不快点叫来。”
店伙忙下去叫人,在店伙叫人之间,剩余点的几个菜都上齐了,白依清吃了这样,心里感叹一番,尝了那个菜,嘴里又赞叹几句。他几时吃过这等美味佳肴?
一杯酒下喉,只觉得舌头上酒香好像要沁入心脾,白依清舍不得马上吞下,把酒含在口里,品尝了一番,才缓缓吞下喉去。
不一会,只听到阁外一阵环佩声响起,人未至,香气先至,这香气与那肉香、酒香完全不同,这香气似乎让人从头到脚,从外到内,闻起来都那么惬意。这香气一到,所有的酒香、肉香都似乎不复存在。
门一打开,只见走在前面的那个歌女:明眸皓齿,肤若凝脂,紫色上衣,下着绿裙,清丽脱俗,大约十七八年华,果然有沉鱼落雁之美,此美女正是东京八艳里的顾香君。白依清一时看得呆了。
李继隆、焦广平平时也听说过东京八艳的名号,确也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也在心里感叹,东京八艳的名号可不是浪得的。
顾得君身后还有两个为她打下手的歌女,姿容放在平时,虽也是上等,但与顾香君一比,顿时相形见绌。另两个歌女为顾香君摆好琴,静立在顾香君身后。顾香君见李继隆三人气宇轩昂,知道可不是一般暴发户,向三人见过礼,坐在琴后,道:“不知三位客官,喜欢什么曲子?”
焦广平看着李继隆,李继隆微微一笑,道:“把你拿手的唱上就是。”
顾香君道:“那奴家就唱了。”
李继隆、焦广平、白依清边喝酒边听顾香君唱。只听顾香君唱道:“六曲阑干偎碧树,杨柳风轻,展尽黄金缕。谁把钿筝移玉柱,穿帘海燕双飞去。满眼游丝兼落絮,红杏开时,一霎清明雨。浓睡觉来莺乱语,惊残好梦无寻处。”顾香君唱,两名歌女伴着曲子翩翩起舞。
一曲唱完,那清脆的声音和着琴声,在阁房内久久缭绕。焦广平不知道词叫什么名,也并不理解词中的意义,只觉得好听。但李继隆、白依清知道,这词是南唐宰相冯延巳的词。冯延巳可是五代十国里有名的词人,与韦庄、欧阳炯等人齐名,但这几个人的词大都是写山写水、风花雪月之类的。
顾香君刚一唱完,李继隆、白依清不由得拍手叫好,焦广平也跟着鼓掌。
李继隆道:“唱得好,赏酒。”焦广平连忙倒上一杯酒,送到顾香君面前,顾香君端过酒杯,道:“谢谢客官,只是奴家不胜酒力,怕扰了客官的兴趣。”李继隆道:“无妨。”顾香君只轻轻抿了一口,就把酒杯放到一旁。
李继隆并不怪罪,和焦广平、白依清三人喝了一杯。
顾香君继续唱,唱的却是韦庄的词,只听顾香君略带忧怨的腔调唱道:“莺啼残月,绣阁香灯灭。门外马嘶郎欲别,正是落花时节。妆成不画蛾眉,含愁独倚金扉,去路香尘莫扫,扫即郎去归迟。”
顾香君又连唱了几曲,时而唱的是春光明媚,时而唱的是酒醉添愁,时而又是闺中怀春少女,时而又是盼郎归的思念。这些曲子,让李继隆三人忘记了吃菜,只是不断地喝酒,让李继隆似乎忘却了沙场上的血腥,让焦广平忘却了在皇帝身边的紧张,让白依清忘却了辽国中寄人篱下的愤懑。
这时,阁外一阵吵闹声,一个男人带着喝醉酒的腔调在大喊大叫,“周横波在哪里?顾香君在哪里?还叫一个来陪老子。”旁边又有些在拉的,劝的,和的,吵吵嚷嚷。
顾香君不知是沉浸在自己的歌声里,还是司空见惯,听到外面叫她的名字,没有任何反应,仍用清丽的声音在唱着。
李继隆三人也不假装没听到,继续听曲喝酒。
外面的叫声并没有消停,似乎店里的店伙拦也拦不住,醉汉的朋友劝也劝不住,醉汉的声音越叫越大,并且还把阁门一扇一扇地打开在找周横波和顾香君,又有叱责声,争吵声。
顾香君仍在唱,但外面的吵闹声己影响到了李继隆三人听曲。焦广平按捺不住,起身离座,打开阁门,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