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掩盖下,一艘游船顺着潺潺江水,缓缓东流。
沈隽肩上扛着个黑布袋子,将其扔在船舱床榻上。
解开袋子,就见里头是个昏迷不醒的小姑娘,娇美如花的小脸上,黛色柳叶眉紧紧蹙着,红唇蠕动,像是正经历着什么不好的梦境。
沈隽正拆掉套在她身上的袋子之时,却见一个锦囊自腰间滑落下地。
本是随手捡起,却又好奇,这么好看的锦囊里头,也不知装着什么。
他解开系带,借着油灯的昏暗光线一看,是一块白玉双鱼环佩,上面还雕刻着“虞”字,脸色顿变。
愣愣看了那块环佩许久,沈隽缓缓将目光挪到昏迷不醒的虞宛宛脸上,表情凝重起来。
这东西,怎会在她身上?
虞宛宛苏醒之时,正感觉自己浮浮沉沉,如同飘在海上的一叶扁舟,好似又回到了前几日的那艘船上。
她睁开眼,缓缓翻身坐起,四下环顾一眼。
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间陌生狭小的屋子里,周围只见板床和小桌,熟悉的摇晃感,让她几乎能够确认,是真的在某艘船上。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很快想起来先前发生的事情。
一开始,是凤霁找上门来,想把她强行带回京城。
他们在出城的路上,却遭遇了一群劫匪。
当时虞宛宛摔下马,晕乎乎的,也没来得及多想,现在回想起来,觉得那劫匪身形跟楚尧很是相像,也不知是不是楚尧假扮的。
两方正打得不可开交之时,前几日船上遇到过的通缉犯,突然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将她打晕过去,再次醒来就已经身处此地。
虞宛宛伸手揉了揉胀痛的脑后,环顾一眼四周,心下疑问。
所以,她现在是在楚尧手里,凤霁手里,还是在那个通缉犯手里?
好像不管是谁,情况都不怎么样。
虞宛宛慌忙撩开毯子,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衣裙。确定还是之前婵儿替她穿戴时候的样子,没人碰过,才稍微松了口气。
随后,她攧手攧脚的下床,小心摸索着,走向门口。
门没锁,轻易便能打开。
出了门,顺着梯子下楼,就来到船舱之内。
入眼便瞧见,男人正独自一人,席地而坐,面前摆着一张楠木矮桌,桌上放着些简单饭菜。
他瞧见虞宛宛,漫不经心抬起头来,幽幽看了她一眼,随后示意面前位置,“饿了吧,先来吃些东西垫垫肚子,没那么快到地方。”
这那通缉犯还挺有本事,竟然能从凤霁和楚尧二人眼皮子底下把她带走?
虞宛宛哪里敢过去,只能远远靠墙站着,目光警惕的看着他,问,“你想怎样?”
沈隽却只是轻笑,“放心,没毒,我又不是你,怎会用下药那等卑鄙手段?”
“……”
仔细想想也是,这人若真是想拿她如何,根本就用不上下毒,一根手指都能将她摁死,像是摁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而易举。
虞宛宛便也大着胆子,走过去,在男人对面坐下。
因为这已经又是第二日晌午,肚子实在也饿了,拿了块饼,塞进嘴里。
白面大饼在娇小玲珑的少女手中捧着,对比之下,显得异常巨大,小嘴费尽力气撕咬,却也只留下一排小小的牙印。
那样子,看得沈隽都忍不住发笑,动手撕下来一块,塞进她手里,像是在教一个小孩子,“是这么吃的。”
虞宛宛噘着嘴,不情愿的接过他帮忙撕的小块,放进嘴里,咬下一口,顿时皱起了两撇小眉毛。
这面饼也太硬了点吧,硌得她牙疼,味道也实在如同嚼蜡,难以下咽。
先前有婵儿在身边照顾,虞宛宛即使逃亡路上,也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饼。
沈隽看着她那副嫌弃的模样,念叨一句,“有的吃就不错了,还嫌弃?我小时候,有点树皮草根填饱肚子,都算是不错了。”
虞宛宛眉头皱得更紧了,树皮草根是人能吃的吗?
等等,这个通缉犯为什么跟她说这些,还给她撕饼,她竟然想也没想,拿过来就吃了?
虞宛宛看着手里的饼,这种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沈隽想了想,开口问起,“你跟凤霁和楚尧,是什么关系?”
虞宛宛翻了个白眼,“没什么关系。”
沈隽自然是不信,“没什么关系?那昨日他们二人为何拼了命的抢你?”
“……”虞宛宛哪里知道,可能他们都病得不轻吧。
看虞宛宛不愿意说,沈隽自然也不逼他,而是慢悠悠的,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来,从里头又取出了那块环佩。
虞宛宛一看,这不是她的东西吗,怎么在这男人手里!
她伸出手,就想去抢回来。
却被沈隽灵巧的躲开,带着古怪的笑意,看着她询问,“这是你的东西吧?”
虞宛宛有些着急:“你还给我!”
沈隽不但没有还的意思,还拿在手中,饶有兴致把玩,“要我还给你也行,先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虞宛宛皱着眉,无奈交代道:“我和他们当真什么关系也没有!顶多……是他们看上我,都想把我抢回去。”
不得不承认,小姑娘生得琼姿花色,不可方物,却是很美,沈隽也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姑娘。
说楚尧看中她美色,想将她抢回去,沈隽还可相信。可凤霁,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贪图美色的人吧?
沈隽先前让人去查虞宛宛底细,因为京城太远,一时半会消息还没传回来。
现在面对面,也就直接问她好了,“你叫什么名字?”
虞宛宛瞄了他一眼,本来是不想说的,不过看着自己的玉佩就捏在他手里,好似随时一用力都会被捏碎,只好老实回答,“虞宛宛。”
姓虞?
沈隽皱起眉,问,“你跟宁国公府的虞老夫人是什么关系?”
虞宛宛也有点诧异,他不是江洋大盗么,怎么还知道京城宁国公府的虞老夫人?
“怎么,你认得老夫人?”
虞宛宛珍珠般的眸子,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男人,突然有点好奇他到底是谁了。
沈隽想了想,还是应该这么问,“那知道沈隽是谁?”
沈隽这个名字,如雷贯耳,京城里谁不知道?
那可是个谋逆犯上的大反贼!去年进京行刺圣上,弄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后来京城里便传开了,长辈们都用来吓唬小孩,说是不听话晚上沈隽就会来抓他回去吃掉,都不知吓哭了多少孩子。
突然,虞宛宛猛然反应过来什么,瞪大眼睛,用手里小面饼指着对面男人,吞吞吐吐,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你,你难道就是那个吃小孩的沈隽!”
对啊,要是这样就说得通了,为什么他会被到处通缉,为什么他能找到她,且还有能耐从凤霁手里把她掳走!
沈隽僵硬的拉扯着嘴角,“正是,在下……”
但是他不吃小孩,谢谢。
虞宛宛刚开始还是一脸迷惑,不知想起什么,转而,眸子渐渐明亮起来,唇角缓缓勾起笑意。
按照亲戚关系算起来,这沈隽不正是她姑姑家那个表哥吗?
虞宛宛出生不多久,父母便去世了,她从未见过自己父母,也不知他们长什么模样。
不过有些事,她多多少少听老夫人提到过。
他父亲在世时,也曾是朝中官员,她还有位姑姑,嫁给了当时权倾朝野的国舅定安侯,后来,定安侯谋逆犯上,抄家罢爵,他父亲因为替定安侯说了几句话,也遭受牵连,被贬下放。
这么算起来,虞宛宛那个谋反的姑父,正是凤霁的舅舅,也是沈隽的父亲。
从小,老夫人便不准虞宛宛提起这段亲戚关系,因为沈家曾是叛贼,她不能跟叛贼扯上任何血缘关系,所以都快被她给遗忘了。
可是现在,保住自己一条小命,虞宛宛也管不了什么叛贼不叛贼了,还是先巴结好沈隽才是。
她立马凑近了一些,笑盈盈的看着沈隽,讨好说道:“这么说,你就是我那个失散多年的表哥?”
而后,虞宛宛指着自己,“我爹,跟你娘是兄妹,我是你的亲表妹啊,表哥!”
“……”沈隽倒是没见过,表兄妹还能用亲来形容的。
他笑了笑,“是么?那岂不是……不打不相识?”
虞宛宛突然想起来,她之前给他下过蒙汗药的事情,赶忙解释,“确实是不打不相识,当时宛宛要知道是表哥你,怎可能对表哥如此不敬!还望表哥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宛宛一般计较。”
沈隽还没回答,虞宛宛又顺手在旁边倒了两杯茶水,一杯塞进沈隽手里,“先前表哥也曾威胁恐吓过宛宛,不如宛宛就以茶代酒,在此敬表哥一杯,从此以往恩怨一笔勾销,表哥你看如何?”
说完,虞宛宛袖子遮唇,将茶水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沈隽看着她,虽然迟疑了一会儿,也慢悠悠的喝下了,算是答应跟虞宛宛和解吧?
虞宛宛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刚刚还以为,今日落到此人手中必死无疑了呢,没想到,他竟然就是传闻中沈家那个反贼表哥。
外头都有传言,说此人冷血无情,嗜杀成性,也不知,会不会看在亲戚关系上,绕过她一命?
想了想,虞宛宛又开口,继续套近乎,“不知表哥,这是想带我去哪?”
沈隽抓她过来,其实就是心里有些疑惑,就好像只能在她身上才能找到答案,昨日鬼使神差的,便将她给抢了回来。
他道:“你若是想回去,我可派人送你回去。”
沈隽没有强留她的意思,毕竟他本就是受到通缉,四处躲藏,带着个女人在身边实在不太方便。
虞宛宛却是愣住了,送她回去,回哪去?
她好不容易才离开京城,肯定是不会愿意回去的。
回凤霁或者楚尧那里去?更是不可能的。
去余姚?也不行,现在这种情况,就算她到了余姚,凤霁也会找到她,把她抓回去吧?
天大地大,难道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虞宛宛愁眉不展,竟是一时不知应该去哪才好。
沈隽还以为,她肯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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