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从他们的战国时候就非常喜欢茶道,诸如织田信长、丰臣秀吉等人非常痴迷于收集茶具,甚至当作至宝。茶具中以“唐物”为最好,也就是从中国来的进口货。
毕竟当时日本连陶器都烧制得千奇百怪,精致的瓷器在他们眼中自然是贵重无比。
现在人可能听过古人有四大雅事:品茶,听琴,焚香,挂画(插花)。
品茶位列其一。
只不过这些玩意说来都是文人士大夫的最爱,又花钱又花时间,完全不是普通老百姓能玩得起。
等到明朝太祖皇帝朱元章得了天下,老朱穷人出身,痛恨贵族文化,下令不得进贡茶饼,改为散茶。
自此以后,中国才从抹茶文化慢慢转变到了现在的散茶文化。
夏目漱石见李谕似乎不会喝抹茶,于是特意坐在他旁边。
李谕有样学样,才没有出丑。
夏目漱石的家庭以前在江户地区很厉害,不过早在他年幼时候就衰落。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从小还是懂得各种上层生活。
感觉上夏目漱石的遭遇有点像曹雪芹,都是没落贵族。
夏目漱石说:“我自小喜欢汉文化,十四岁就开始学习汉文古籍,年少时便立志要以汉文出世。”
有他这种思想的日本人绝对不是少数,李谕当然知道。
夏目漱石总归是那种心态比较正的,还有不少人以日本代替中国汉文化为己任的,那才可怕。
李谕说:“恐怕先生的汉诗水平要在我之上。”
夏目漱石笑道:“不敢班门弄斧,我终归只是个日本人而已,先生即便不是专门研习汉诗,也不会在我之下。我二十二岁时初次以‘漱石’为笔名,正是取自汉籍《晋书》。”
这个李谕还真不知道,但是夏目漱石对于东方文化的理解确实蛮深的。
整个东方文化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中国的长久熏陶,很多地方相通。可能最典型的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就在奔放与含蓄上。
现在人喜欢玩的几个文学梗中,有一个就出自夏目漱石。
说的是夏目漱石在给自己的学生上英文课时,有一次给学生一篇英文,要求把文中男女主角在月下散步时,男主角情不自禁说出的一句“I love you”翻译成日文。
有学生翻译为比较直白的“我爱你”。
没想到夏目漱石摇头说道:“日本人是不会把‘我爱你’挂在嘴边的,这样直译没有韵味。”
于是学生问:“那应该怎么翻译?”
夏目漱石沉吟片刻说:“日本人会说‘今夜は月が绮丽ですね(今晚的月色真美)’。”
这就是典型的含蓄,不过确实有那么一点太含蓄了。
反正李谕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感觉要是真这么追女生,肯定会被甩无数次吧。
还是那句“你站在此处不要动,我给你买几个橘子”更像个文学梗。
表述起来也很含蓄,但是意思嘛~~
哈,这句话大家应该有印象,出自语文课本中朱自清的散文《背影》,至于它表示的意思,就是:我是你爸爸!
夏目漱石对李谕的情况也非常感兴趣,毕竟夏目并非那种“文傲天”,他自己也深知科学的重要性。
“先生能在清国如此,额,如此不堪的环境中成为优秀的科学家,太让我钦佩了。我一年前刚从英国留学回来,在英国的两年让我深知英国以及西洋科学何其强大,追赶的难度也何其之大。但我竟然从报纸上发现先生得到了英国皇家学会的高度认可,太不可思议!你可能不知道,这是我们校长以及整个理学院都无法做到的。”
现在的东京帝国大学理学部确实在世界上算不上什么,不过李谕却从他们的校长为物理学博士上看出来日本对于理学部的重视程度。
不得不说,小日本很多地方真的值得学习。
他们认准的事,那真是玩了命去干,不管用尽何种手段都要达到目标。
李谕说:“如今西欧的科学还在蒸蒸日上,过不了多久,还会有更加井喷的发展,甚至几年之间的成果就要超过之前一百年之和。”
一旁的长冈半太郎惊道:“先生何出此言?按我对物理学的理解,科学的发展应该是平缓的。”
李谕说:“发展当然是平缓的,但再平缓的进程也难免会出现涨落,如同……”
李谕本想说如同“量子涨落”,不过他们肯定无法理解吧,于是改口说,“如同大海,就算表面上没有波涛,海面下也是暗流涌动,很可能在不久的将来聚集起海啸般的风浪。”
日本人对海啸真是太熟悉了,长冈半太郎惊道:“如此说来,大日本帝国与西欧的差距仍然无限大,我们连他们现在的成果都望尘莫及,如果西欧再迎来一次火山喷发一样的进步,我们还拿什么去追赶?”
李谕说:“我倒不认为这是坏事,科学总归是在厚积薄发中进步,也到了该喷发的时候。”
即便是物理学两大乌云,其实理论基础也已经打得差不多了,甚至麦克斯韦早就摸到相对论门槛,只不过欠了一步;人家普朗克也早在三年前发现了量子力学的开山公式,唯独是没有引起重视而已。
反正就是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
谈话间,东京大学校长山川健次郎拿着一封电报交给李谕:“这是从贵国驻我使馆发来。”
李谕疑惑道:“找我的?”
山川健次郎点点头:“是的,似乎是德国的哥根廷大学发到北京的电报没有回音,又四处在找先生,落款是赫赫有名的希尔伯特教授。”
难怪山川健次郎会亲自拿着信找到李谕,希尔伯特啊,他们当然知道是什么级别的人物。
而希尔伯特点名就是在找李谕,当然让他感觉好奇又惊讶。
李谕阅读了一下。
四周所有的人听到希尔伯特大名后都把头扭了过来,山川健次郎问:“希尔伯特教授找先生所为何事?”
李谕随口说:“他想要我给他写封论文。”
他们几个却不澹定了:“希尔伯特教授!向你约稿?!”
这种事李谕遇见又不是一次两次了,看他们一惊一乍的,说道:“是啊,没什么大不了吧。”
“没什么大不了?!”山川健次郎大惊失色,“你是如何把这么重要的事情说得如此轻描澹写!”
李谕搞得都有点不知所措,只好也用惊讶的口气说:“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夏目漱石差点晕倒:“你能不能装得像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