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剩几滴的水缸中,突然涌现了满满的葡萄美酒,便是掺着水喝,那股香浓也让人回味无穷。
这是真真切切的神迹,没人会怀疑他们是偷抢来的……毕竟哪怕是国王的宫殿中,也找不到这样多的松软面包,有这样醇厚酱香的葡萄美酒。
除了神,还有谁能做到这些?
西国里的人类,被神明遗忘到,他们都快忘了这世上还有神明了。
这一现的神迹,让那些哪怕是穷凶极恶之徒,都不敢去偷盗那些美味的粮食,害怕吃到肚子里会被神明惩治。
倒是为涅斯和阿尔十分聪明,他们留下了足够多的份量,然后将面包切成小块、美酒掺着水,分发给满城的人。
得到实际好处的人们,顿时掀起了巨大的热情!
这样看得见摸得着的神迹,在他们看来,比那些游吟诗人口中瑰丽的、赞叹神明无比强大的事迹,都要来的更伟大些。
谢虚作为暂住在空屋中的无业游民,竟然也得到了一份。
谢虚:“……”
他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些祭品会以这种形式回到他手中。
城中真的热闹极了,这座前天还死气沉沉,困苦与绝望交织的城池,好像骤然被打了针强心剂,无限的爆发出生机来。
小城中也是有神官的。
现今的神官已经近六十多岁了,发须全白,满脸愁苦的纹路纵横在脸上。
神官作为神明在人间中的传令者,本应是地位超然的;但恐怕整片大地上,都找不到比西国的神官地位更低的神的传令者了。
作为不被神明踏足的地方,便是连历代传承下来,身体有神的血脉的神官,也从没有见过真正的神明。
连梦里也没有。
但是每年的供奉与祭品又必不可少……说来不算公平,虽然每个国家每个城池都会供奉一位或数位神明,但是神明现身为人们带来福祉的事迹,却稀少的让出现一次便足以大书特书地写在史册上;但一旦一个国家,少了一年的祭品,便会招致神明的愤怒,整个国家的民众都将承接怒火。
西国的民众实在过得太困苦,国土内连定居的半神都没有,缺斤短两的祭品也从来没有引起哪位神明的怒火,说句大不敬的话,新任的国王早就觉得这世上没有神明,神官都是骗子们联合起来编造的谎话——以至于新王看老神官十分不顺眼,每次祭典的祭品都要神官苦苦哀求才勉强拨下些粮食来。
而今年,新王甚至是不准备上供祭品的。
要是他们的国家像邻国一样强盛便罢了,上交贡品全当是为了稳定民众,但是如今每年都要饿死一片人,连国王本人都不敢挥霍的多吃一个面包,哪来的财力浪费给“骗子”?
老神官都做好自尽的准备,用来劝说新王了。
可就是在第二天,神迹发生了!
老神官快车赶去了为涅斯和阿尔的家,十分巧合的发现,为涅斯的姐姐和阿尔的母亲都是秋收女神的信徒!
依秋收女神的神职,能变出食物来奖赏信徒,再合理不过了。
老神官十分感动,甚至撬下了神杖中的珠宝,奖赏给这两家。又对外宣传,是这两家人的诚挚信仰,打动了秋收女神,才让女神显示了神迹。
今年的祭典,便由祭祀光明神变成祭祀秋收女神。
新王也因为这件事,慌得从王座上滚下来,并且开始深刻的反省,他们的城池这么不幸,是不是因为自己——或者先国王,不够尊敬神明所致?
于是今年的祭典前所未有、无比盛大的操办起来,国王从自己的私产中艰难的凑够了五只牛和五只羊,并着美酒、鲜果、点心还有各式的粮食米面作为祭品。
在离祭神日还有一月的时候,他们已经凑足了相当够份量的祭品。
谢虚作为游荡在城池中的无业游民,不幸被拉了苦力。
那名穿着浆洗的有些发黄的神袍的神职者带着两人询问他的年龄。谢虚不知道自己在他们眼中,是个什么形象,还算保守地答道:“二十多。”
神职者惊讶地看他一眼,追问了几遍,最后道:“你看起来最多十六岁。”
……谢虚有点想知道自己在他们眼中,到底是什么模样了。
那人又问道:“你和人做.爱过吗?”
谢虚:“没有。”
神职者低头登记,复又抬起头来,补充道:“和男人也没有吧?”
谢虚:“……没有。”
神职者写完了最后一行文字,告诉谢虚,他被选为修炼神庙的人了,每天做完工可以领两个干饼和一瓶干净的水。
事实上,这是相当不错的报酬了。不过谢虚微微抬起眼,有些奇怪地道:“是给哪位神明修炼神庙?”
作为神弃之地,不会有任何神明愿意把神力注入到神像中,承认神庙的建立。
神职者已经卷起了珍贵的纸张,瞥了谢虚一眼,不满地道:“当然是前段时间显示神迹的那位大人了!你应当也分到了那无比美味的面包,和珍贵的美酒吧。”
谢虚:“……”
他一时不知该反驳,那并不算什么神迹——就如同自己不是神明。还是该先赞叹,对方让他自己给自己修神庙,也未免太亲力亲为了。
不过谢虚很快便意识到,他不是在给自己修神庙,而是给秋收女神修神庙了。
好在十分轻松。
真正建造神庙的仍是各类工匠,谢虚和其他被选中的少年人负责打扫修建好的部分神庙中的灰尘,给每一处点缀上鲜花,再在仍未雕刻好的神像面前念诵诗歌,据说这样可以让在天上神殿中的秋收女神收到感召,降下一点神性在神像中。
可就不知道在神弃之地的诉求与信仰,能不能到达秋收女神的耳中了。
谢虚并不怎么在意给别的神明读“赞歌”。那本厚厚的叙事诗歌,他单纯是当故事书来念的;在神职者发现谢虚识字后,也高兴的把带领其他人念诗歌的任务教给了他。
其他人原本是不满的,毕竟与神职者接触的机会本来就少。但是每次谢虚念起诗歌来,分明是再平常不过的声音,脑中却莫名蹿出“这声音真好听”的念头来,人也不自知的安静专注下来,跟着谢虚念完整本诗歌,只觉得心中平静。
……奇怪了,这是神明的莫测力量吗?
因为会认字又能“领读”,神职者开始重视起谢虚来,除了每日的食物,还会另发两银币的薪水。在得知谢虚住的是那些空屋后,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住疫病而死的人的屋子是多么危险的事,让谢虚暂时搬到神庙中来。
于是谢虚只好开始全勤上班。
谢虚念完最后一段诗歌,太阳的斜晖也落在神庙内殿的石砖上,其他的少年们如同方醒过来一般,从那种极其舒适、玄妙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身心都十分放松。
每日重复着念那些华美词藻本应是十分枯燥的事才对,可少年们却觉得十分享受,甚至想着要是永远到不了祭神节就好了——
这种大不敬的想法他们当然不敢说出口。
在谢虚停止念诵之后,蜷缩在神庙内某处角落的少年也缓缓醒了过来。
他与十分圣洁的神殿也格格不入,衣服脏污的看不出原色来,满身血污,连面容都是满满血痂,看不清具体什么样貌。
唯独一双金色的瞳孔清透无比,如同初生的野兽那般,又好似天上的一轮金日,简直比黄金还要更加漂亮。
不过他很少睁大着眼,更多时候都是没精神的低垂下去。
“有点糟糕”。他想着。
因为太舒服睡着了,导致来不及及时逃走了。
果然,从神庙中出来的人里,有人眼尖的一眼便看见了他,于是嚷着:“他又来偷听了!”
“拥有神性的诗歌,是随便听听就能懂的吗,”那人大声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也想踏进神庙里吗?”
白痴。
少年冷淡的想着,我又不是来偷听你的。
不过那人的大声嚷嚷,也的确将黑发年轻人的注意力引了过来。
那双眸子淡淡从少年身上扫过,方才还满不在乎的少年顿时身子微微僵硬起来。他抹了一把脸,勉力挤出一个微笑的神情来。
他非常紧张,不过好在这次没有落荒而逃,比上次有进步。
“嘿!”立即有人道,“他还龇牙咧嘴的,是什么意思!我们叫卫兵把他抓起来吧!”
少年:“……”
还有人蹭到谢虚身旁,义愤填膺道:“谢,他好像是冲着你的,是不是想威胁你啊?”
“不是。”谢虚道。
他看着那个满身血污的少年……好像是在笑的模样。
当然,这笑也的确有点狰狞就是了。
满心烦躁的少年,因为听到了那些神职人员和卫兵的脚步声,不得不转身逃走了。
那身手简直灵活的不可思议,像是一眨眼便消失在眼前。
谢虚微抬起眼。
他总觉得刚才感受到了……神力波动?
虽然好好休息了一下午,但是到了傍晚,金瞳少年还是觉得饿得厉害。
胃中空荡荡得十分饥.渴,像是吞进多少东西都得不到满足,按照往常的经验,他该去找那些怪物了。
他有一个秘密。
他是个吃怪物的怪物。
作者有话要说:二章合一!
神庙最后还是给虚崽建的,不会让别人居功的,放心,废·爽·甜·作者·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