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如梭,天上残云舒卷间,已过一世轮回,时光飞逝,江南湖畔莺啼燕语,呢呢喃喃。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我素纱掩面,胜雪的肌肤在薄纱下若隐若现,青丝微拢散于肩上,缓步行于这汪山水之间,心中有意千千结,却道不出所以然。
行至一处凉亭,我见风轻云淡,红花绿柳与水天共映,美不胜收,便让馨儿将我的断冰纹墨琴提来,置于亭中,抚起琴来。
一双柔荑在青弦上来回舞动,似那南山上的白鹤在轻松翠竹间嘤嘤咛咛,交缠缠绵,道不尽的情丝如梦。
小女子年方二八,柳姓,名诗诗,本是京都柳家的小姐,无奈我生来胸口便有一紫斑,状如翩翩蝴蝶,振翅欲飞,生灵活现。母亲是妾,因生我死于难产,父亲是一介商人,听信我正母胡言,道我胸口有斑是不祥之物,定会给柳家带来灾祸,当即将我置于后院荒凉之处,此生再不愿相见。
我落地便会人语,正母大惊。四岁通琴,十岁作诗,待到十二岁时,便是琴棋书画样样使的得心应手。正母恐父亲见到我奇才之后要收回当初决定,便趁父亲外出进货之时,放了一把大火造了我焚于火中的假象,又连夜将我送至秦淮最有名的青楼,从此,我便与柳家再无交集。
今日是我从柳家来到这璎珞阁的第四年,每年至此日,我便会来江边抚琴,算是为我那正母答谢,谢她恩典,未真的将我焚于火中。
琴声清脆,如玉珠响应,亦如深涧冰凝,似那早开的睡莲,在四月百花争艳的时间在水一湄,碧水衬着弱红,是那明艳之中一点素颜。
我记得前世夙愿,也记得奈何桥上那一番言语,知我有此生所为何事,心下自是感恩将我抚养成人的正母。无论是衣食住行,她都待我不薄。
我非贤人,无海纳之心,但我一生无所求,也不怨谁。
我已经落得亭亭玉立,一张绝世容颜,任女人见了也要爱慕三分,才华绝代,伶俐聪颖,玲珑如此,还复何求?
峰回路转,尾弦铮铮而作,尽是温婉,山前流水暂停,瞬时之后又是千回百转,小指轻勾,一声猿啼引玉深山。我双手轻合,听那余音绕耳,思绪万千。
“好一曲高山流水,温婉如月,碧玉青天。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拿得几回闻,不知姑娘可愿再奏一曲?”
我顺声望去,只见一人锦衣玉面,微笑侧立于庭前,一身潇洒怡然,我心下一惊,忽而忆起那句话,那红衣在眼前飞舞,清风拂面。
我微醺,在意识尚未流尽的瞬间泪落象牙般瓷白的地面,我飞身堕入那流光溢彩的九转轮回台。你欠我一生深情,我以我身为介,绝你来时情缘。
我冷笑,你终于来了了么?
他身后跟着一人,白衣胜雪,一双飞云眉没入鬓角,那汪似水的秋眸中流落的似乎是远山上冰雪般寒冷的孤傲,嘴角淡漠的浅灰色是冬夜里流星般孤独的寂寞。甚是面善,我苦思,却怎也想不起他是谁。罢了,我夙愿已寻到,还管他人作甚?
我欠身施了一礼道:“公子雅兴,只是委身不才,潦草一曲恐不能顺公子之心,望公子海涵。”语毕我轻拽衣袖,示意馨儿抱琴,“公子如有兴致,委身不便扰了,就此别过……”
迈着莲花碎步,我带着馨儿离去。刚才那人在我身后唤道:“我是城南傅家的傅宇轩,姑娘姓甚名甚啊?”我回头望了一眼,风吹起面上白纱,嘴角上扬起一道戏谑的弧度,白玉样的面颊透明般的肌肤,路边行人纷纷侧目,馨儿慌忙取出罩面要为我带上,望着他目瞪口呆的表情,我莞尔一笑转身离去。
还是改不了,当初的习性么?都道是牡丹花下,英雄难挡,表哥,你可真是如前世一样以貌取人,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呵……
奈何桥上,我远观秦子萧飞身跌下九转轮回台,泪水滴落脚边。婆婆道:“人世间的情怨,当真害人不浅。芸儿,你伴我在此桥上日夜苦守五十年,今日可有什么老身能帮的上的,尽管道来便是。”
我低头屈膝,衣袂轻摆,拱手施了一礼道:“婆婆这些年待我如亲子,本不该再要求什么,但我前世有一心愿未了,此生转世便是要圆了我前世的愿望如婆婆肯相助,死后我定会留在阴间,陪婆婆当这无穷时日的送魂鬼。”
婆婆摇首:“你本是凡人?为何非要做这阴间的孤魂?人生还有无尽乐趣,你此生定会回心转意,有什么愿望说了便是,不必做如此允诺……”
我微笑道:“我只求婆婆不让我喝下孟婆汤,不要让我忘了这一世的夙愿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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