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鞍形状的谷地将森林切割开来,通过这片地形时,罗德里戈还在思考马丁的建议。自多佛出击是个不错的主意,尤其是英格兰人控制海峡之时。不过如此一来,南方的道路也彻底敞开了,佛兰德人在阿拉斯的部队可以选择攻击布洛涅或旋转向北,后者意味着无可避免的正面碰撞。
布鲁日已经动员起来,从海上到达的船只确认了此事,罗德里戈决定在月圆之前亲自和布洛涅伯爵讨论眼前战事。
然而他见到的是伯爵的新墓穴,高大的台阶上,侍立于圆拱大柱两侧的众骑士双臂下悬,眼睛低垂,伯爵的继承人小尤斯塔斯身后伴随着大群穿灰毛披肩的教士。
“基督怜悯!”罗德里戈忍不住叹道,布洛涅的佛兰德狮子走得如此突然,这意味着英军的选择骤然减少了很多。
果不其然,小尤斯塔斯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伯爵的第一个计划,他如今不能承受继位伊始抛弃祖先领地所带来的恶果,何况还是被那个佛兰德的罗伯特像一条野狗一样赶出去!
离开城市后,罗德里戈终于做了决断:现在是抛弃南下诱敌的想法,从海岸线发起攻击的时候了。这一决断或许违反了一切已知的战争法则:主动用一支弱小兵力进攻兵力更加庞大的对手,但他别无选择,国王不会接受小尤斯塔斯被俘甚至阵亡的结局,而他是国王的右手。
榛木、冬青和石楠半死不活地蔓延在野外,戴着狼皮盔饰的不列颠佣兵们手举绘制着白色星辰的长盾穿越了沼地和林地。这片海岸线窒息了一切农业,鹡鸰成群飞舞在黄昏之际的金色山毛柳树顶,雄鹿和雄兔在远方的绿篱间嬉游——这里没有什么神圣的场所,如今的林泉下或许就掩埋着古代异教徒的石柱圈,罗德里戈在威尔士见过许多这种地方,那是通往安温彼世的道路。
“阿尔瓦,我决定去海边待几天,你先带我们的人马返回加莱吧。”伯爵忽然回首吩咐道。
就这样,罗德里戈一消失便是五天,在鲍德温伯爵进入加莱的第二个晚上,城堡守军才望见了彭布罗克伯爵那匹安达卢西亚的名马。
“大人们!”罗德里戈伯爵看上去极度疲惫,他的头发间散落着金色的枯叶,马鞍上挂着半条公羊腿,活像个出巡的王家山林水利官。
但是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在随手接过一块燕麦饼和一杯血红的葡萄酒后,他一边吃喝一边继续说道:“让所有人准备好,我们明天就可以出发了。”
林肯伯爵鲍德温装作没看见罗德里戈胡须上那枚蜜制的坚果:“我这次只带了林肯和彼得伯勒的民兵(fyrd)、肯特的水兵(butescarles)和伦敦的海外佣兵(lithsmen),加上大人的部队,只有不到四千人,敌人至少是我们的两倍,是不是应该等待王子和剩余部队赶来,再去救援布洛涅?”
“我们不去布洛涅。”西班牙人答道,“我已经替佛兰德人另挑了一块上好的墓地,你们很快就会见到了。”
等到听完伯爵的战略,众贵人尽皆目瞪口呆,他们没料到最后的计划竟如此疯狂,简直是孤注一掷的豪赌。
然而罗德里戈有国王的指环,又是在座地位最高的领主,没有人能够直接反对这位高贵的王族成员。
“马丁大人,您认为我们有胜算吗?”进入大厅后,林肯伯爵偷偷向城堡总管马丁问道。
“如果是我,我会等王子的人马到达。”马丁也没料到罗德里戈会如此鲁莽,打算用一半的兵力立刻出击,但这毕竟是他自己的计划……
大厅中已经站满了领主和骑士,旗矛上的红色、白色和黑色徽章象征着自亨伯河口至多佛港的一切神圣疆土。
“莫德雷德大人,您的彼得伯勒人有多少?”
“整个沼地最好的一百六十八名战士。”西格弗斯之子莫德雷德自豪地答道。
“很好,你们将作为我军的前锋,控制住海滨堤坝以东的道路。”罗德里戈下达了第一道军令后,又飞快地布置起整支军队的出阵序列和后拒人马,他如数家珍地报出一个个佛兰德海岸的地名,并就不同地势下应对敌人的要点作出指示,这种胸有成竹的态度逐渐令众领主的躁动之心安定下来。
大厅的长桌上摆放的那幅地图很快便标满了符号,多佛主教和林肯伯爵都已看出此次进军的目标,由于这个地名在佛兰德语言和诺森布里亚语言中完全一样,多佛主教立刻记住了这个不起眼的地方——沙丘教堂。
布鲁日的宫廷里,佛兰德伯爵罗伯特眺望着北方的天空,觉得那遥远的地平线显得愈发昏暗,沸腾的阴云似乎正从下向上弥漫,大片的鸟群参差不齐地高速移动着,他想要看清西北的海岸,却被黑云遮住了视线。
丹麦王就这样覆灭了,如同卷入海底漩涡,不留一丝痕迹,不久前那些北方人的雕錾纹饰还闪耀在自己的城堡之内,如今却如弹跳在剑刃的雨水,迸裂成无数碎片,就像摧毁他们的是种自然力一般。
罗伯特感到自己的骨骼隐隐刺痛,岁月终究发现了自己,无论这些年他如何默默地躲避纠纷,时光永远不会放过任何人。
掌盔的侍从为他捧上冰冷的钢铁狮颅,这件英格兰大师的精品如同银镜一般明亮光滑,甚至可以映照出他斑白的鬓发。
伯爵厌恶地推开了侍从的手臂:“换一顶。”
“哪一顶,大人?”
“腓力国王送来的黑漆角盔。”佛兰德伯爵思索了片刻,做了一个让自己更舒服些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