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规治疗,一天都要两百多元,用进口药一天起码要多出两三倍的费用,哪里承担得起!”
机床厂已经全面停产,大妈的两个女婿都靠“低保”生活。大姐和三姐所在的单位也不景气,而且都是挣一个才有一个,连最低生活保障都谈不上。最小的妹妹情况大致也差不多。对这几姐妹来说,即使一天两百多元的治疗费,也是一个难以承担的巨款。
“好药用不起,住在医院里也是白花钱……她们姐妹商量,还是把大妈抬回家算了。”
叶明点了点头。心里非常难受。难受的是,自己也没有能力承担大妈的治疗费。
儿女们只有这个能力,在医院里住了一周,也算尽责了。若是大妈意识清醒,能说话,她也绝不会同意这样耗下去的。活着的人毕竟还要生活下去。面对出院这一决定,叶明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他给了大姐一些钱,对此只能表示同情,并且尊重她们几姐妹的意见。就这样,一家人把大妈抬回家,停在冰冷的木板床上,等待着死亡。
大家心里都明白,放弃治疗,其实就是放弃生还的可能。离开医院的时候,大家的心情都不好受。大姐和三姐都哭了。
这就是生活。这就是生活在最低层的人的生活。它唯一的法则,就是富贵在天,生死由命。
抬回家的时候,大妈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已经不能吃不能喝,只剩下了不规则的呼吸,完全处于弥留之际。她的嘴唇半张着,似乎再也没有力气合拢;眼睛虽然开启了一条缝,但里面已经不再有生命的光芒。叶明他们就在一旁打麻将,借此消磨时间,同时也守候着大妈。过一阵子,谁想起了,就用浸泡在水杯里的棉球把大妈的嘴唇打湿一下,算是尽孝道了。叶明叫大妈的时候,她的眼球偶尔也会动一动。叶明希望大妈最好没有意识、没有痛苦。
冬天的寒气无孔不入。这年的冬天好像特别的冷,到了下半夜,叶明感到手脚都冻得生痛。
就这样,整整停了七天,大妈才断气。不时也有邻居来看望她,言谈之间,包括大妈的女儿们,似乎都希望她能快点断气。“那口气落不下去,硬是恼火哟……”不过,人们听不明白真正恼火的人是病人还是后辈们,或者二者都是。一天又一天,到第七天,大姐做了一个梦,说梦见大妈的病好了。这天早上,大妈突然眼开了眼睛,眼睛里好像还有神光。这是人们通常说的回光反照,是她最后一眼看世界。大妈的三女婿很有把握地说:“快了,可能她熬不过今天中午了。”叫大家不要离开,做好准备工作。果然,就在这天中午,大妈终于停止了呼吸,结束了她那苦难的一生。
大妈在这个世界上,劳苦了一辈子。她没有文化,甚至没有通常人们所说的思想;她从来没有为自己着想过,一生一世只为这个家,为儿女终日操劳。她像一部机器,日夜不停地转动,直到她完全锈蚀为止。她是那么平凡,甚至永远是那么沉静,但她是一个真正伟大的母亲。
大妈的身影,时常浮现在叶明眼前。他对自己说:“我的大妈,将永远活在我的心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