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宝虽然瘦削,但奶儿圆圆的透亮,大槐尽情地吃着。王国槐蹲在旁边但也想象得出:她摸出一个白馍,用黑碗接着,捏挤着,奶水如柱。
窗外,汉向明正窥视着藏天凤白而盈满的乳儿,那口水都出来了。他正看得入神,藏天翼走过来,上去就是拳打脚踢,愤怒地说:“对你弟妹还敢耍流--氓啊!”
“王老师看得,我为什么不能看?”汉向明不知羞耻地争辩。
“滚!”藏天翼抄起一根棍子吓跑了汉向明,然后进了门,要过蒙槐宝手里的碗帮妻子端着,对王国槐说,“王老师。邻居家来喝奶,给槐宝染上了气管炎,担心金山和大槐?”
“没事儿!”王国槐见流向碗里的奶儿如毛毛细雨,接着说:“也不多了,留给自家孩子吧。”
藏天翼轻轻拍着乳儿,说:“大槐娘的奶大的有名,都过了河。就有人想着!”他是说汉向明。但王国槐不知道,以为他滋生了醋意,又不知怎么解释,就有意转移了话题:“听说全国饿死了成千上万。何况我们这个穷地方。”
“瞎说,那是台湾特务在造谣。你想:我不在家你来取奶儿了,他们还不知道造什么遥?”
蒙槐宝埋怨丈夫,“你就不能和姐夫谈点正经的。”
“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隔着海峡,还统计大陆千万人被活活饿死。”藏天翼对王国槐话音刚落,见窗外汉向明又回来了,手里的碗丢在地上,奶儿泼洒了一地。藏天凤也被吓了一身冷汗。
等藏天翼和王国槐出去,那汉向明早已跑得无影无踪。王国槐在大门外看着。
藏天翼回去继续挤奶,怎么捏却不见一滴,急的左右上下抚爱着,摇摇头又放进去;少倾,又取出来,叹口气,再放进去。这样反复多少次,仍不见半点奶儿。蒙槐宝满头汗水,惊讶地说,“坏了,惊奶呢。万不可告诉王老师。”
王国槐被藏天翼喊到屋子里。王国槐端着半碗奶儿回家。
里间,王金山听到脚步声醒来,就是大哭。“我们夺大槐的饭也不是办法。为了金山,你借点米,让我们……坚持不下去。”藏天凤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气吁吁地嘱咐着丈夫。
王国槐听说天南省死了好多人,有人解释是医疗落后的事情,他,王国槐不信,说是因为人饿了,那点免疫力已经很少了。解决吃饭的问题也并非没有粮食,所属大小粮库都是满满的,但天南人民宁可饿死,没有伸手问党、向政府要一粒粮食,更没有抢过一个粮库。因为都知道为了还那个“苏修”的债务和防备对方光复大陆,越是在最困难的时期,越要备战、备荒,过“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弯腰”的日子。
这一切王国槐不是没有考虑,只是觉得学校也坚持不下去了。就准备给县里、省里写信,建议:城里也降低了口粮标准,减少了食油定量,据说也提倡“瓜菜代”的应急措施。但这一切远远不能解决饿死人的问题,所以斗胆建议放粮。
王金山饿了,又大哭起来。王国槐觉得大槐也是自家的孩子一样。为了大槐,他觉得无论如何不能再打搅人家了。
一家人还饿着,总不能等着饿死吧。王国槐又想到了另一个人——藏师傅,白如雪的丈夫,他在公社粮库里看仓,多少可以帮他搞到一点小米或大豆之类。
王国槐把十多斤大豆带回家,说可以做豆沫粥给孩子吃。善良的藏天凤让他拿几斤送给蒙槐宝。
然而等王国槐来到蒙槐宝面前的时候,蒙槐宝在家门口的小槐树下,背依着门槛,嘴巴上含着根草,但她腾起的肚子肿得发亮,腿却细得惊人。王国槐抓过一把黄豆嚼碎吐在手心里再塞进了她的嘴里,但蒙槐宝再也不能享受这顿美味了,此时的她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了,睁开深深陷在眼眶里的眼睛,伸出如同骨骼标本一样的手。
“有话告诉我。”藏大伟的眼睛盈满了泪水。
蒙槐宝的手举到一半无力放下,嘴里嘟囔着,那声音很微弱,“大槐睡了!刚吃过我最后一滴奶。国槐,你帮着天翼把大槐养大,让他好好读书。”蒙槐宝知道,知识可以改变命运,越是在苦难的时候,不要丢下读书。
“嗯!槐宝,槐宝!蒙槐宝……”王国槐抓起蒙槐宝的手,心里陡然生起一阵酸楚和震撼,目睹了“瘦得皮包骨头”的残忍和恐怖。他一口一口地嚼着大豆,疯狂地往她的嘴里塞,他还不知道蒙槐宝在劳累、病痛、饥饿中,把最后一滴奶儿,不,是一滴血给了儿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