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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私设美人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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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畜生,你还记得回来呀!”春园茶楼的一个房间门口叉腰站着母狮子一般的三嫚儿,一根戳着喇嘛的指头被她抖得像打鼓。喇嘛跳个高将房门上方的一只灯笼摘下来,在三嫚儿的眼前一晃:“嚯,看样子没招待人……妈,刚才我看见山口那个混帐玩意儿了。”

    三嫚儿说声“关你屁事”,扒拉开喇嘛,冲跟上来的传灯一扬手绢:“啧啧,这不是小二嘛,你咋深更半夜的来了?不怕你爹用鞋底子抽你的脸?”翻个白眼,看见后面站着的杨武,眼睛一亮,“哟,谁家的小子长得这么男人?快进来快进来,让老娘好好伺候伺候你。”

    喇嘛猛地推了他妈一掌:“你没完了还?那是我哥们儿!以后当着我的面儿少这么猫叫春似的‘慌慌’,我长大啦!”从手里抽出几张钞票塞到三嫚儿的手里,“这是我孝敬你的。妈我跟你说,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以后能不干尽量别干那活儿了,你儿子能养活你。”

    三嫚儿蘸着口水点钱,眉开眼笑:“不干了不干了,我儿子成人了,我儿子成人了……”蓦地停手,瞪眼看着喇嘛,“就这几个小钱还想养活你妈?再拿,再拿!”

    喇嘛丢了灯笼,拉着传灯和杨武往旁边的一个屋子走:“没了!跟大茶壶说声,整几个好菜,我要请两个兄弟喝酒。”

    三嫚儿呸了一声,一扭屁股:“*养的,喝死你……”一拉蹭过身边的传灯,“小二,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传灯没有回头:“我爹不给开门。”

    三嫚儿说声“这个老倔驴”,尖起嗓子冲喇嘛的背影喊:“以后在码头上挣到的钱全交回来啊,你娘要从良啦——”

    杨武哑着嗓子嘿嘿:“有点儿意思哎,娘儿俩,一个要金盆洗手,一个要从良,好玩儿。”

    喝着酒,传灯问杨武:“刚才文哥说你跟那个什么王寡妇……咋回事儿?”

    杨武说:“没什么,我从码头跑出来没地方去,正好碰上维持会的谷子,谷子帮我找了户人家暂时躲着,就是那个王寡妇家。你知道不,共产党的叛徒王复元被共产党特科派来的张英刺杀之前就住在她家,她是个热心人,这我就不说了,反正王寡妇人挺不错的,日子过得也挺难……算了,不说她了,以后安稳了,我想办法周济周济她,一个女人家,太难了……”瞥一眼传灯,笑了,“我想起来了,谷子跟我说,前些日子你被抓去了宪兵队,他打过你,现在他知道了咱哥们儿的关系,让我替他跟你道个歉呢,他说,那都是栾光杆儿安排的,想让你收敛收敛性子呢。我觉得那伙计还行,不算太坏……他也是没有办法,要吃饭没别的门路,不当汉奸饿死他?”

    传灯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怎么不去当汉奸?”

    杨武怔了怔,又笑:“我跟他不一样,他斜着个眼,哪个地方要他?你瞧我,浑身力气,仪表堂堂……”转头看看闷头喝酒的喇嘛,“不过,论仪表,我比咱汉杰兄弟那可是差了一大截子。”

    喇嘛将一口酒滑下嗓子,矜持地拧了一把嘴唇:“我长得清秀,皮肤嫩,你的皮肤太糙,咱俩不在一个档次上。”

    杨武眨巴两下眼睛,貌似敬仰地望着喇嘛:“汉杰,你说你咋就长这么俊秀呢?跟个大姑娘一样一样的。”

    传灯跟了一句:“是啊是啊,大鼓书上说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什么的,大概就是说你呢。”

    杨武冲传灯使了个眼色,说:“那倒不至于,反正咱汉杰兄弟这模样在沧口这一带的年轻人里那是数一数二的,是不是汉杰?”

    喇嘛惬意地眯眯眼,刚想说句什么,猛地停住了:“武哥,你啥意思?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拿兄弟当猴儿耍呢?”

    传灯再也忍不住了,把刚喝到嘴里的一口酒喷了个满天飞,杨武狠劲拧了他的大腿一把,冲喇嘛正色道:“你觉得我在耍你?”

    “这……可也是,没有这么耍人的,”喇嘛摸了摸自己尖瘦的脸,“我本来就长得不错嘛。不对,还是不对……武哥,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想要让我做点儿什么?”

    杨武瞥瞥鼓着腮帮子强忍住笑的传灯,故作痛苦地叹了一口气:“唉,都怪我和传灯长相不好,要不,这样的事情哪能让你去干呢?不合适,不合适。”

    喇嘛急了,一把扳住杨武在眼前摇晃的手:“不来这样的!有话你就说明白,兄弟扛得住。”

    杨武抽回手,依旧摇晃:“不合适,不合适呀……”轻扫一眼急红了脸的喇嘛,冲传灯一努嘴,“我不好意思说,要不你问他?”

    没等喇嘛开口,传灯开了腔:“喇嘛……不,汉杰,你听我说,刚才我跟武哥商量过,这不是关大哥这几天要出去找张彪吗?报仇的事儿肯定得拖一拖。我们俩的意思是,趁关大哥不在家,咱哥儿仨帮他把这事儿办了……”

    “慢着慢着,”喇嘛打断传灯,抓耳挠腮地问,“关大哥跟谁有仇?”

    “连这个你都不知道?”传灯简单把关成羽的遭遇跟喇嘛说了一下,最后道,“这个仇不应该报吗?”

    “报,应该报。可是……”喇嘛的脸色有些发黄,“就咱们三个,能行吗?”

    “肯定不行,”杨武面露难色,“所以……唉,全仗汉杰兄弟出马了。”

    “三个不行,我一个就能行?什么道理嘛……”喇嘛将身子下面的板凳扭得吱扭吱扭响。

    “道理肯定有,”传灯说,“说书的讲,这种计策叫智取。”

    “我一个人去‘智取’日本鬼子,人家日本鬼子把我‘智取’去感化所,你们都‘智取’没影儿了,我傻呀……”喇嘛这次是彻底不高兴了,“智取智取,智取个**智取。我明白你们什么意思,刚才我就犯嘀咕,武哥冷不丁就表扬我长得俊,啥意思?尽管我长得确实不丑,可是你那腔调不对劲呀,彪子也听得出来你们有事儿想撺掇我上啊……到最后我被人家给‘取’没了,你们啥事儿没有。”

    杨武被他这一顿抢白搞得有些下不来台,灌口酒,胡乱打哈哈:“智取智取,玩得就是一个‘智’字,不然那还叫什么智取,你说是不是传灯?”传灯连连点头:“就是,就是。你别把这事儿想歪了,我们没别的意思,该出手的时候,我们会出手的……”

    见喇嘛还要说什么,杨武拦住话头道:“意思就是,你只要开了头,后面的事情由我和传灯来做。”

    喇嘛不动声色地来回瞅着杨武和传灯,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不罗嗦了,你们把事儿先说说。”

    杨武和传灯同时笑了:“这就对了嘛……”

    传灯咳嗽一声,沉着嗓子说:“关大哥的仇人就是沧口宪兵队的那帮日本鬼子。北野武已经被关大哥给除掉了,这个你都亲眼见过,我就不说了。前几天关大哥又想去刺杀小山,结果没得手,这你也知道,不是你还救了关大哥的吗?眼前‘办’小山还不是时候,因为这小子太厉害了,得慢慢想办法。目前最容易收拾的是山口。山口的脾气大家都知道,那就是喜欢逛窑子,可是咱们在这儿收拾他不现实,那样会牵扯到很多人,咱们必须把他引到一个离下街远点儿的地方下手,这样下街的父老乡亲才能不受牵连。其实,我这么一说,你应该明白了,那就是……”瞥一眼静静地听他说话的喇嘛,继续说,“这不是你长相比我们俊秀吗?你打扮成一个姑娘的样子去勾引他,然后……”

    “我明白了,”喇嘛慢慢腾腾地翻了一个白眼,“汉兴长得比我还俊,你们怎么不动员他去‘智取’?他还懂日本话……”

    “汉兴不行,”传灯说,“山口认识他,他就是装扮得再像,也会露出马脚。”

    “照这么说,你们就认准我了?”喇嘛看看传灯再看看杨武,把一只手捂到额头上,猛地往下一捋,“我干!”

    “好样的,”杨武舒了一口气,抓住喇嘛的肩膀用力一捏,“我没有看错你,兄弟。”

    “可是我有言在先,”喇嘛又翻了一个白眼,“我只负责把他引出来,杀人的事情我不干。”

    “我们也没想让你干,”杨武笑道,“我连传灯都不想让他干呢,我自己来。”

    “武哥,”传灯咽了一口唾沫,“这……哪能让你一个人干呢?”

    “听我的,”杨武沉声道,“我不是抢你的功劳,反正鬼子已经在抓我了,我无所谓了,可是你不能暴露……”

    “不行!”喇嘛支起了螃蟹眼,“凭什么?我和武哥都暴露了,传灯凭什么躲在后面?”

    “你暴露不了,你化妆起来,没人认得出你是谁来。”杨武站起来,一把按住了喇嘛的肩膀。

    喇嘛不说话了,陀螺似的转动眼前的一只酒盅。

    传灯想了想,开口说:“这事儿离了你不行,你想想,这些年你一直没在下街出现过,宪兵队的这帮鬼子根本就没见过你,再加上你这么一打扮,他们没有孙悟空的眼神根本就认不出你是谁来,即便咱们这事儿办砸了,你也没事儿。别犹豫了,就这么着吧。你不是一直想在关大哥面前表现一把吗,这正是一个机会!如果咱们成功地‘办’了山口……”抬眼一看,喇嘛已经不在跟前了,传灯一愣,“喇嘛呢?”

    杨武捏着传灯的胳膊,把嘴巴往门口一噘:“估计是跟他妈道别去了,这小子以为这一去就回不来了呢。”

    话音刚落,门口响起一声娇滴滴的叫唤:“哟,日本老爷,过来呀,过来跟小妹亲热亲热……啵啵!”

    门被轻轻推开了,一身大红棉袍的喇嘛扭扭捏捏地斜靠在门框上,两眼冲里面一个劲地放电。

    传灯笑得钻到了桌子下面,杨武忍住笑,冲喇嘛啪地打了一个立正:“哈依!花姑娘大大的幺西!”

    喇嘛矜矜鼻子,鼻孔里发出一声尖尖的“哼”,撩起棉袍,一屁股坐了过来:“这下你满意了?”

    杨武伸腿勾勾传灯的屁股,上下打量一下喇嘛,吧唧一下嘴,道:“姑娘是个好姑娘,可惜不太漂亮。”

    “我不跟你罗嗦了,”喇嘛瞪起枣核眼,眉头皱得像一头大蒜,“我长啥模样自己心里有数,是不是说我的右嘴唇歪着?那没办法,我娘生我的时候就这样。反正你们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先这么凑合着上吧。”杨武点点头,语焉不详地嘟囔道:“乍一看像那么回事儿……除了嘴唇歪,其他情况还过得去……不过,不过糊弄山口这个色鬼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传灯从桌子底下钻出来,隔着桌子瞅了喇嘛两眼,伸过胳膊,挑起一根指头掀了掀他的嘴唇:“是,是有点儿往上撅着……”把手猛地往后一抽,“这事儿难不倒咱哥们儿,看我的!”旋风似的冲出门去,摘下晾衣绳上挂着的一只竹木夹子,亮着手电一样的眼睛回来了:“把领子解开。”喇嘛似乎是豁出去了,垂着眼皮解开棉袍领口,任他摆布。传灯说声“忍着点儿啊兄弟”,将喇嘛嘴角的那块皮往下面拉了拉,又把脖子上的肉往上提了提,张着口的夹子直接凑了上去……喇嘛不愧是行走江湖多年的好汉,硬着脖子一声不吭。

    传灯将他包在头上当纱巾的一条大红围脖三两下给他缠在脖子上,顺势一拍他的肩膀:“妥了!”

    再看喇嘛,扭着半截身子婷婷地坐在那里,尽管表情有些僵硬,但冷不丁看上去,眉清目秀,跟个江米人似的。

    腊月二十三是辞灶的日子,年味儿一下子浓郁起来。据说灶王爷姓张,以前是给玉皇大帝做饭的厨子,后来下凡到了人间,专管百姓的吃饭问题。过年的时候,家家都供奉他,在他的画像旁写着“灶王爷爷本姓张,摇摇晃晃下了乡,白天吃的油盐饭,夜晚喝的烂面汤,岁末上天言好事,年初下界降吉祥”。传灯记得小的时候他家灶台上写的是“灶王爷爷本姓张,一碗凉水三柱香,今年日子过得苦,明年再请甜糕糖”……是啊,那时候日子过得确实凄惶,娘死了,传灯和汉兴还小,冷不丁家里又添了次郎和百惠两个吃闲饭的,一家人全靠徐老爷子在三井油房赶马车赚的那点儿辛苦钱过日子。现在日子好了,传灯想,吃闲饭的走了,家里的生意也不错,我混码头赚钱,汉兴要去警备队当差……一想这事儿,传灯的心里又是一阵不爽,感觉自己跟汉兴一下子隔开了距离。前几天,传灯听喇嘛说,喇嘛打扮起来去宪兵队门口“站街”的时候看见过汉兴,汉兴站在宪兵队门口跟次郎嘀咕了好长时间,喇嘛依稀听见他们在说百惠百惠的,不知道什么意思。

    可是传灯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他很早就知道汉兴跟百惠“相好”,百惠走了以后,汉兴恍惚了好长时间。

    那天,传灯回家吃饭,徐老爷子对汉兴说:“听说太郎去了陆军总部,要带百惠也过去呢。”

    汉兴说:“我知道,可是百惠不想去,跟太郎正闹别扭呢。”

    徐老爷子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汉兴说:“是次郎告诉我的。”

    徐老爷子说:“我不管是谁告诉你的,以后不许你跟百惠联系了,次郎那儿能不去尽量也不要去,你是个中国人。”

    汉兴不说话了,脸红得像是涂满了胭脂。

    闷了一阵,徐老爷子问传灯,关成羽走多长时间了?传灯说,大概有十几天了吧。徐老爷子又问,码头那边挺安稳的?传灯说,还算不错,日本人挺讲道理的,工钱一分不少,还给大家发棉衣,听说过几天还要给大家发年货呢。徐老爷子眯着眼睛说:“你和汉杰在那边再干几天就回来,过了年就不要去了,大车店的营生也不少,就在家里干。”传灯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听码头上一起干活儿的一个书生说,日本人鬼着呢,没准儿想给这帮哥们儿下个什么套儿。”徐老爷子说:“过了小年就回来,咱们不差那几个钱。”话锋一转,“我听说你关大哥跟那个叫韩仲春的把头打过一架,有这事儿?”传灯说:“有这事儿,没打起来,那小子很有心眼儿,刚一交手就给关大哥跪下了……”

    传灯说,他跟喇嘛回码头的那天上午,关成羽正在干活儿,韩仲春过来了,两个人说了没几句话,关成羽就跳开了,转身想走。韩仲春红着脸跟上来,好像要解释什么,关成羽不听,直接走到了一块空场。韩仲春亮出一把刀子插在自己的大腿上,斜着眼睛看关成羽。关成羽什么话也没说,拔下那把刀子,甩手插到了一只麻袋里头,韩仲春颠个步,飞起一脚直奔关成羽的面门,关成羽侧身躲过,反身一腿,韩仲春转个圈儿贴到了一堆麻袋上,关成羽跳过去,两个人直接粘在了一起,大家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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