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里,他亲眼见到在自己族兄的一步步退让下,都督府的处境越来越被动。但是他始终不动声色,没有人知道这位田家家长的真实想法,也许不管是苍云威胁到都督府还是反过来,对于田家都是通往最终目的的一小截跳板。
这就是雁门县城的时局,对于它的争夺从来不在刀光剑影,血火狼烟中,所有的入局者,都在围绕着瑟瑟发抖的县城优雅地翩翩起舞,在相互试探中攫取着一点点的先机。
让我们把时间拨回到二十二日中午,“今日事如是,施鲁公亦如是。”县城街头巷尾关于第三封勒索信的讨论,几乎都围绕着这句话,更谨慎一点的人,在提到“施鲁”这两个字后就陷入沉默,脸上浮现出“本该如此”的表情。
“所以这件事跟施鲁有关?”都督府正堂,许忠杰有气无力地嘲讽了一句,没有人回答他。中午之后,所有人又在此处集合,看过了勒索信的内容,燕忘情与田承业的面孔都覆上了一层寒霜,阮糜扫视在座诸将,仿佛感觉到苍云这头钢铁猛兽的肺腑深处,有个地方正隐隐作痛。
“我再去写一份诫文,勒令县城不许提施鲁这个名字。”田承业说着,就要在书案上摊纸研磨,但是墨汁还未调匀,他的手就停了下来。
“事已至此,这有何用呢?”他沮丧地笑了笑,将上好的徽墨随手扔开,“我能封住全城之口,难道我还能封住全城之心吗?”
吕籍站起身:“我是不是不合适在这儿。”其他人闻言脸上都有些为难,却没人出声挽留他。老苍头并没有流露出失望,他拍拍阮糜的肩头:“咱们回去。”女校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品出滋味,自己在此不受欢迎。只是苦了站在一旁的吕无念,没有军命,他不知道自己应当识趣地退场还是留下。当阮糜走出正堂的时候,她还能感觉到背后年轻人羡慕的眼光。
离开都督府之后,阮糜忍不住问:“吕公你干嘛急着走要走?”
吕籍叹了口气:“老夫跟施鲁的关系非同一般,又已不在苍云麾下。下面的事,牵涉到苍云的秘密,于公于私,我都不应该在场。”
开元十九年七月二日,原玄甲军表奏郝延恩被招入大营,回来的路上忽然中风暴毙。同月十一日,句覆官曹师远偶感风寒,前往玄甲军检校病儿所之后,再也没有回来。八月五日,三名执戟郎忽然闯入玄甲军校尉李清霄家中,不管他们想要做什么,李校尉似乎都早有防备,这几个人全部作为叛逆被当场乱棍打死。同月二十日,曹师远的马夫常尚惠,被发现身中数刀死在一家娼馆后巷,凶手至今没有抓到。
在这一系列的蹊跷不幸中,最让人震动的,当属军中判官施鲁,在接任判官之前,他在沙场上英勇拼杀了十来年,当上判官之后,他没有为自己积累下任何余财,他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从玄甲军到雁门县城,没人会怀疑他的勇猛与正直。开元十九年八月的某一天,施鲁在自己家里失踪了,在之前一天,有人看见几个行伍打扮的人曾经造访过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