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午后的屋檐下,稚童双腿盘起坐于石阶上。他眯起小眼望着天上正烈的日头,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烂叔说,山的那边住着一个叫皇帝的人。”
“皇帝是一个很大的官,每天都吃着山珍海味,可是山珍海味又是什么东西呢?”
稚童偏起小脑袋,随后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坚定的点了点小脑袋,“一定是很大很大一锅煮腊肉!”
“煮腊肉?我把你做成腊肉!”
稚童猛缩脖子,打一个激灵。回头瞥了一眼,是娘。
娘的手中攥着一根长长的细枝条,朝着稚童飞奔而来,“又逃私塾!今天就让你好好长长记性!”
“没逃没逃!”,稚童哇哇的喊着。
“教书先生说了,不让我去学堂。他还说,以后学堂里不能同时出现我们两个人,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娘远远站住,“为什么?”
稚童拼命晃着脑袋,“不知道。先生只是指着我的鼻子跺脚,说,害群之马,焉能留之?”
“娘!先生说的是什么意思呀?”,稚童天真的目光远远聚焦在娘的脸上。
娘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娘扔掉手中的枝条,然后缓缓地走过来,蹲下抱住了他。
稚童昂起小脑袋,娘浑浊的眼睛不知何时变得晶莹剔透,似有一层水晶荡在眼睛中。
“娘,你哭了?”
娘摇头。
“你就是哭了。”,稚童咬着下嘴唇,“娘肯定是又想爹了。”
娘沉默,许久开口。
“我听你大母提起过。你爹爹小的时候,私塾先生就说他是害群之马。你看,现在你爹爹已经在京城做了大官好多年了。”
娘神色郑重的蹲下,环住稚童的双肩,“所以,害群之马就是大官的意思。”
“你爹爹现在在京城做大官,那里除了你爹爹还有很多的大官,很大很大的官。”
稚童挠了挠脖子,“烂叔说皇帝就是很大的官。爹爹是在京城做皇帝吗?”
娘嗤之以鼻,“你爹爹可是京城的官!皇帝算个什么东西?比皇帝大。”
稚童喜笑颜开。
娘又道,“你烂叔说了,京城里面道光爷最大。我想,除了道光爷,就是你爹爹最大!”
“所以你要好好跟着先生识字,将来进京城找你爹爹,做和你爹爹一样的大官。”
娘说完就沉默了。
自从稚童出生,爹爹就离家去了京城,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每个月托人送来的几粒银子以外,连封信都没有。
稚童对于爹爹不多的了解,全部来自于娘的口中。他只知道,爹是京城里的大官,娘要他好好认字,将来带着爹的信去京城找爹。
不知道为什么,稚童眼中竟然噙着泪花。明明没有见过爹爹,为什么一想起他还是想哭?稚童心中不解。
娘帮他擦了把眼泪,“想爹了吧?那就更得跟着先生好好识字了。”
“你忘记了?爹临走时留了一封信给我们。你好好识字,将来把信念给娘听,然后带着信去找爹。”
稚童眨了眨眼睛点头,攥紧了小手。
“我以后也会是住在京城里的大官,和爹爹一样。”,稚嫩的声音响起。
娘含着泪满意的大笑。
“到那个时候,娘在家里呆着,每天都会收到很多银子,你爹爹给一半,你给一半。娘花都花不完呢。”
树上蝉鸣夹着母子两人清爽的笑声随风飘了很远。
稚童开心的手舞足蹈,大脚拇指也开心的钻出鞋子一跳一跳的。
“娘,那爹爹做的官叫什么呀?我现在就要去学堂里跟铁柱子他们说说,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再欺负我?”
娘侧头仔细地回忆着。
“娘也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是叫...叫...宦...官吧。”
“宦官?”
“嗯,对!就是叫宦官!”
“好!”,稚童抓起地上的粗布包,挎在身上就往学堂里跑。
稚嫩的声音随风飘进娘的耳朵里。
“我将来也要去京城做宦官,然后把娘也带到京城去住!”
“到时候,我们一家人聚在一起,我要让皇帝给我们做一大锅山珍海味,然后狠狠的吃掉它!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