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气话,便未多言,只要她无大的心结就好。
段有心中,是不想此事再与沮渠政理纠缠了,当日在雷台,他那一巴掌打得确是不轻,其又被国主沮渠蒙逊禁足,已是颜面大损。毕竟玲儿未出事。人在江湖,哪能事事叫真?何况人家是一国太子。忍了算了。
玲儿若是执拗,可请公孙娥劝劝。
至于地道,他已与朱元等人将其封闭。泄露地道口之人,应是当初被“佛面双蝎”囚于地窖之人,他亦不想细查了。
只要玲儿无事,一切都好说。
段玲却是下了更大狠劲练功,每日日出前,亦扎了马步习练日月混元功,闲暇时节,则练剑不停,少了说笑,眼中多了一股戾气。
段有只道她报仇心切,便时时与朱元留意其动向,免得她独自溜出去报仇。
这日,段有忽然发现绿儿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他忙问缘故,绿儿只是不说。段有急了,恼道:“绿儿,你我夫妻同心,你若有事瞒我,我如何心安?若是你在凉州不习惯,明日我们便与玲儿同去羊苴咩城!”
绿儿说:“不是,我……有哥,是玲儿,她不让我说。”说着又欲流泪。
段有心中一紧:“玲儿咋了?绿儿快说!”
绿儿便喉间哽咽,断断续续说了原委。
原来玲儿那晚被挟持至太子府后,沮渠政理欲行不轨,玲儿誓死抗争才未遂。饶是如此,玲儿心中已留莫大阴影,将其视为奇耻大辱,
又不能诉说于他人,只能独自伤心,常一人偷哭。这日被绿儿觉查,一再追问,玲儿方哭诉于她,并发誓要亲手杀了沮渠政理。
段有一听,腾地立起,黑了脸,大步岀屋,去马厩牵了一匹马,扬鞭往凉州城冲去。
至城东门尚有一里左近,忽听后面姚仁赶来,连呼师弟,段有回头看还有姚无敌、姚万敌二人,也不答话,只是向前。
三人追至并缰,姚仁说道:“师弟勿要冲动,我们想个万全之策惩治那恶贼!”
“等我杀了那恶贼,你再想万全之策!”段有吼了声,便扬鞭一抽马臀。
姚仁抽出长剑,探身伸臂,剑面一拍,段有坐骑前腿受击而倒,他冷不防从马上摔下,刚要起身,已被姚仁三人牢牢摁于地上。
段有吼道:“师兄,你放开我,你勿阻我!你亲妹若是被人欺辱,你该如何!今日我非杀了沮渠政理这个狗贼!”说着直声嘶吼起来,如疯如颠。
姚仁一掌将段有拍昏,与姚无敌、姚万敌将其捆成粽子,驮于马上。段仁说:“万敌大哥去向绿儿弟妹报信,说事已平妥,无敌大哥去请公孙娥到灵钧台。此事除我们几人外,谁也不能告之,尤其是玲儿与朱元。”
…………
段有在一阵诵经声中醒来。
但见自个被五花大绑,伏于灵钧台下,眼前姚仁、姚无敌、公孙娥三人背对他跪坐于地,正是自己父母骸骨葬处。
公孙娥双手合什,喃喃诵道——
“……是空法非过去。非未来。非现在。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天道。无智。亦无得……”
诵毕,公孙娥叹道:“弟子先时,家遭惨变,仇恨盈心,以致戾气充斥,容丑心黯,人神不悦。幸而遇得法师,醍醐贯顶,一日得悟,弟子方知杀戮累累,罪虐深重。吾愿余生尽躬法师座下,永记教诲,皈依笃行,阿弥陀佛。”
又听姚仁说道:“伯父、伯母,愚侄姚仁,有几句肺腑之言,想禀于二老在天之灵。吾妹玲儿,前日被沮渠政理恶贼拘禁,吾师无为先生与段喧老爷即刻前往朝堂,直面北凉国主陈情,国主即令沮渠汉平大将军前往太子府,救了玲儿,又下旨责罚沮渠政理。此事本已平息,然则今日我等方知玲儿被拘期间受了屈辱。我等江湖儿女,本当快意恩仇,杀了那恶贼,可是转而又想,杀那恶贼之后,国主护犊举兵,弟妹绿儿咋办,玲儿咋办,帮中众兄弟咋办?纵使武功天下第一,在千军万马面前,又怎护得了众人周全?假使就此火拚到底,试问,数年来跑遍九州寻亲,又是为了甚么?难不成将所有欺辱亲人者皆杀伐贻尽,我等方能快乐平安?人在江湖,哪个没有受过欺辱?那恶贼行为,着实可恶,然扣心自问,其罪可至死否?”(到纵横中文网看正版《继绝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