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得通红的火盆也暖不了苏光复冰寒彻骨的身体,他晓得自己时日无多,认真对苏暮寒说道:“对不住,是我夺去了你的父亲,又将年少的你卷入这场风波之中。若有来世,咱们彼此祈祷再不相遇。”
苏暮寒良久无言,唇角默默翕动了半天,方缓缓说道:“并不是全与先生相干,也赖我自己被某些事迷了眼。若说有错,咱们五五相开,彼此各不相欠。”
苏光复最后露出一丝苍白的笑容,然后便费力地去吹熄炕桌上的灯火。
房中昏黑一片,被窗外的雪色映得格外凄清。苏光复嗓音沙哑地对苏暮寒说道:“功过都是过眼云烟,咱们只等着盖棺定论吧。主子,咱们就此别过,我委实太累,想要好生睡一觉。”
苏暮寒依言退出房外,将苏光复的房门轻轻阖上。
与此前预料的一样,靖塘关中青黄不接,打从三日前粮仓便见了底。童大海等人苦无良策,已然开始斩杀马匹和着草根渡日。
士兵们平日将马匹看成自己的兄弟一般,眼瞅着朝夕相处的伙伴倒在自己屠刀之下,各个黯然神伤。前日便有名士兵抱着临死的战马嚎啕大哭,誓死也不愿分食自己的坐骑。
靖唐关内风雨飘摇,军心早已不稳。三万士兵都曾与苏光复朝夕相处,这里面既有苏氏族人,也有千禧教的旧部,他如何舍得与这些子弟兵们共赴黄泉。
苏光复纵然心比天高,也晓得自己已是穷途末路。借着微弱的雪光,他又欠了欠身子,费力地抓住炕桌上的纸笔,拖到自己面前。
就着惨白的雪光,苏光复颤抖着右手取起了笔,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了个大大的“降”字,做为自己最后的遗言。
朔风拍打着厚厚的棉帘,远远近近一片风声鹤唳,苏光复身上是一阵一阵的阴寒。晓得自己大限将至,苏光复颓然搁了笔,遥望玉屏山的方向远远拜了几拜。
又是一口鲜血狂涌,喷在他单薄的青衫之上。苏光复微弱地咳嗽了几声,头静静垂了下去,再也没有了动静。
一代枭雄,死于悔恨无助与饥寒交迫之中,到也令人恻然。
再说苏暮寒退出了房门,独自立在营地的不远处,瞧着那些影影瞳瞳的灯火,看着连绵不绝的风雪,心里亦是五味陈杂,绝望的酸涩感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打从西霞三万大军如同从天而降的那一日,他便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必定是高丽国早与西霞达成协议,不仅断了靖唐关的粮草,使靖唐关彻彻底底成了一座孤城,还允许西霞从高丽国借道,大军才会来得这么神不知鬼不觉。
不晓得这个计策出自谁的手笔,苏暮寒到有些惺惺相惜。多次翻看舆图,他也曾打过从高丽借道、杀回西霞的主意,还曾与苏光复仔细商议。
高丽坚决斩断了与靖唐关的联系,也是将苏光复此前所有的希望抹杀,他悲愤交加,身体才每况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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