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双腿,霍免坐在床边的地板上。
手中的纸条反复看了好几遍,有个猜想渐渐变得清晰,细想之下,她愈发地确定是那样的。
它还在她的床底,仅仅是坐在离它很近的地方,她已能感受到那股怪异的凉意。
此时他们之间隔着的,仅是一道床罩,霍免却不再像昨天那样害怕它。
“窗帘是拉上的。”
她开口说话,因为看不见对话的对象,有些自言自语的意味。
“你不喜欢光对吧?”
它没有回应她。
如此静默了许久,霍免忍不住想:难道它已经不在了?
于是她大着胆子,将床罩掀开了一点点,然后探头往里看去。
细小的灰尘在空气中飘扬,借助微弱的光线,她看到怪物躺在里面。
他睡着了。
黑色的长发铺散开,双唇不见血色,皮肤苍白得令人心碎。
长长的睫毛覆住安静的眼眸,眼角一颗泪痣为他的侧颜更添一份化不开的阴郁。
霍免本想着会见到面容丑陋的恶鬼,在看见怪物的真容前,她握紧拳头,给自己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可这长得,也太好看了一些。
既然人家在睡觉,那她还是等他醒了再跟他说话吧。
霍免困窘地别过眼,正准备将手收回来时,指尖末端忽地触到一股凉意。
身子重重一抖,她没来得及反应,已被这股凉气带得卷进床底。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此时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用他那双黑漆漆的,情绪莫测的漂亮眼睛。
霍免的手被抓着,她有些不自在……因为她离得他很近。
狭小的床底几乎没有能够拉开距离的空间,鼻子能嗅到,来自他身上的特殊气味。
那是一种腐朽甜腻,微微泛着潮的香气,她嗅着嗅着,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他的手真冰。
“你是……”
手足无措,眼睛也不知该看向哪里。
她听见自己嘴边冒出一串气音,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听不分明。
“尤谙吗?”
漆黑的眸中,浓雾散去,男人眨了眨眼,双瞳顿时像被水洗过一样,变得亮晶晶。
“兔子!”他一下扑过来,她没有可躲的地方,被他抱了个正着。
周围太静。
床底这么小的地方,她屏住呼吸,随即能听见的就只剩下胸腔里怦怦的心跳声。
他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冷,将她拥得那么紧,一点儿没跟她客气。
外头是三伏天,而霍免正置身于冰窖里。
古怪的是,她的情绪并未在此中冻结。
脸蛋热热的,耳根也是;分不清是害怕还是别的,心跳失了序。
声声轻唤落在耳边,他黏糊糊地缠着她,因久别重逢,语调里带着无法压抑的思念与欣喜。
“兔子、兔子,兔子……”
——真的是他啊。
虽然,抱着自己的这具成年男性的身体,对她来说是全然陌生的;但如果,这是尤谙……尤谙是一个很好很善良的小男孩,他们以前还是好朋友,他不会害她的。
霍免渐渐放下疑心,手掌靠上他的后背,轻轻地安抚。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找我的!你不会忘记你的承诺,兔子永远最讲信用!”
尤谙的语气笃定,话里好像掺了蜜。
他松开手,笑着看向她。
霍免还不太习惯看他这张脸,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她便配合地也冲他笑了笑。
她笑完,垂眸有些躲闪的样子,使得尤谙又想抱她了。
他们分别这么久,他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跟她说。
这回尤谙再开口时,声音低哑了许多,听着好似有了点哭腔。
“我就知道,兔子是最好的……你一直记着我啊……”
“你把我认出来了……我好开心。”
霍免舔舔唇,被他连着的这几句话夸得心虚极了。
——她会回来,是巧合;认出他,归功于他的画。
——然后,尤谙口中的“她的承诺”是什么?她已经彻底不记得了啊。
连上个月还在熟练应用的数学定理,她都有本事在这个月把它全部忘记;更别提,他们认识是在那么多年前。
这中间,霍免和尤谙分别的岁月近十年。
十年,比他们认识的总时长加起来,还要再多两倍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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