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致远在玉清宫,得到消息有些迟,但京中,却是炸了锅,当今是大祁两百年来最为温和的皇帝,他向来好脾性,因为自知能力一般,他对王公大臣一向宽容,这一次,却统没了以往的温和。
那些雪片般的奏折他并未中庸地留中不发,而是以雷霆手段一一驳回训斥,甚至命人将两个言辞尤其激烈者下了狱,或贬或斥或罚,总归是在第一时间压下了这些言论。
而后下诏,诉清秋猎情形,着重点出言致为了此次秋猎如何劳心劳力,又为救下太子而身受重伤,大量的赏赐流水一样进了定王府。
宣旨的人,是公子千允。
按理来说,言致还不知皇帝做的应对,才收到京中大小官员对她的弹劾,应该多少是有些忧虑的,但是,并没有。
她舒坦地躺在太师椅中,眯着眼享受着秋阳的沐浴,脚边插着一支钓竿,不远处有个黑衣青年敛目盘膝坐在树下抚琴,流水潺潺伴着琴声,水面上偶有气泡浮出。
这样的生活真的是非常安逸了,如果鼻间不曾时不时闻到苦涩的药味,那就美妙得宛若仙境了。
小火炉里的火渐渐熄了,琴声随之停下,有瓷铁相撞的声音传来,言致清楚地闻到那药味离她越发近了。
“起来。”
认命地睁开眼把黑漆漆的药汁一口灌下,闷了闷道:“轻音姐姐开的药怎么越来越苦了,我记得初识那会儿她开的药都是带着股清香的,一点也不涩口,这难道是因为医术精进了也顾不上口味了?”
李原没有理她的自言自语,接过药碗往后一扔,自有人接下去洗涮,正欲转身去拿琴,却听到她忽然转了话头“你说咱们是否太过悠闲了?朝中怕是不少人等着我着急上火,忙中出错呢,我却在这儿晒太阳钓鱼听仙乐。”
“尚可。”
那药中不知加了些什么,不过一会儿言致便有些昏昏欲睡了,迷蒙中,似乎一直听到有琴声,直到彻底陷入黑暗。
高大的青年将纤瘦的女子横抱在怀中,缓步行于山间,他走的很稳,一步也不曾颤抖,故而她睡得很安稳,神情宁静,与山中的静谧宛若一体。
他的手穿过她的发间,她的膝窝,她静静地靠在他胸膛上,睫毛偶尔一颤,那么地······无害而又脆弱。
夜深时,言致猛地睁开眼,见已在屋中,倒也没什么诧异,翻身坐起,四处看了看并没有人,掀了被子下床,门正好被推开。
“饿了?”
“对啊,我钓的鱼呢?”
“盆里。”顿了顿,李原往前几步,见她光着脚就想往前走,弯下腰帮她把靴子拿了,“先穿鞋,青石在处理鱼。”
月光明亮,行宫内的火烛也不曾缺了,哪怕早已入夜也仍亮堂,院中摆着炉子,青石穿着一身黑衣,面容冷峻严肃地端着一盆鱼进来。
言致看着此景,忽然就笑开了,这样一个冷肃的青年却洗手做起了羹汤啊,有些引人发笑,却也让人越发觉得温暖。
“青石善厨艺?”
青石摇头,“只会做鱼。”
“哦,我还以为你身边的人都是无所不能的呢,我记得你说过那个白水会酿酒呢,结果青石你只会做鱼啊。”
李原早已坐下,亲自动手端上了铜锅,“术业有专攻,青石的鱼,堪尝。”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她亮了眼睛,速度极快地坐下,又拿了双长筷把玩着,一副等不及了的样子。
青石把一切布置好就悄没声的退下了,等言致想起来要叫他一起吃时,早就找不着人了。
这样的日子,真的舒坦得人一点都不想动了啊,她此刻只想一辈子都这么舒坦着,同时她想着的是要让让自己所爱重的每一个人,乃至天下人,都能这么舒坦着过完这一辈子。
言致和李原在玉清山留了五日,很过了些安然日子,只派了人把几处都守上,两人每日山上山下山中水边的闲晃着,轻快地该是叫林中鸟儿都羡慕的。
只世事不全是如意的,总有人觉得安安稳稳不好,总有人想要挑起祸事的。
言致同李原方进了城,就叫人给堵了下来,让她近日来的好心情统统败坏了个干净,只因堵路那人穿着一身素白衣裳,发上只簪了一朵颤巍巍地白花,凄惨得实在让人看不下去,口中还呼着什么;“求郡主放过我儿吧,他不是特意要和您别苗头的,只是九楼里一碗珍馐的事儿,怎么就能要了命呢,我就这一个儿子啊,您这样,是要了我的命啊。”
这叫什么话?意思是她言致为了几口吃食刻意构陷?
简直混账!言致怒得只想一剑劈过去,偏那女子独身一人,又扮作此般柔弱模样,言致竟无法下手,也无处下手。
李原抬手,压在她手背上,问道:“夫人道令郎曾与郡主在九楼别苗头,不知令郎是哪位?睿灵郡主乃是九楼座上宾,怎样的珍馐得不着,需要和人相争?”
不待那妇人接着哭诉,周围本有些疑虑的人,听完李原的话立时反应了过来,议论道:“李侍郎所言有理,我可是亲眼见着那九楼大掌柜的对睿灵郡主毕恭毕敬的,不论哪样,只要有了,头一个就是要给睿灵郡主留着的,怎么会需要和人相争呢?”
“我也见着过,说起此事,我倒是只见过郡主和人相争过一次,那是和宝世子争那初春第一道河豚,后来二人也是分而食之的,不知这位夫人是哪家的?你家郎君又是哪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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