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陈家沟,黄皮子山南边那个,你呢?”
“黄皮子山?那可不也在我家附近吗!我原先住在牛家村,只和你们那隔了四里路。”
“那还真是巧!等大水退去了,可以一起结伴回家去。”
“是啊,等大水退了,一起回家!雨停了,水总会退去的,总会的。”
细碎的谈话不断传进徐怀谷的耳中。他们见了陈府的马车,都赶紧聚拢过来,排成一条长队,安静地候着。
沈含光让家仆把粥都端下来,盖子掀开,一阵热腾腾的水汽冒出来。
一切都成规矩的,每一个排队的人手里拿了一只碗,接了一碗粥,再道一句谢,便自觉到一边去吃。没过多久,那熙熙攘攘近百来人都得了吃食。沈含光在一旁看着,例行施早粥是她近些日子来每天都做的事情。
“看见那边那个浅蓝色短衣的女孩儿了吗?”沈含光指了一个人给徐怀谷看,“你昨日里在药铺见到的那个妇人,就是她的娘,她是那妇人的女儿。”
徐怀谷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有一个穿着蓝色衣裳的姑娘。大约是因为衣服洗了太多次的缘故,那一抹蓝色隐隐约约,与麻布本来的灰色交杂,成了浅蓝色。
“你若是想了解更多关于那妇人的事情,不妨去问问她,她等会还会过来的。”
徐怀谷点点头,继续看着那女孩儿。
她喝完了自己之前所得的一碗粥,往马车这边远远望了两眼,停了老半天,似乎是拉不下脸面要再要一碗。但是有一种比饥饿更重要的责任胜过了自己的脸面,她慢慢往这边走来。
她越走越近,眉目棱角也逐渐清晰起来了。这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她的皮肤是小麦的深黄色,脸和身子都瘦瘦的,浅蓝色短衣作上身,下半身则穿了一条宽大的明显不合身的长裙,看起来最初的目的并不是为她所量身做的。
兴许还是脸皮薄了些,她有点怯生生的,走到那舀粥的人身边,小心翼翼地双手端着碗伸给他。舀粥的人也是认出了她,给她多添了一碗,这自然是沈含光事先就嘱咐好过的。
她轻声道了一句谢,便准备往回走,但是沈含光却叫住了她道:“姑娘,先等等。”
女孩儿有点怕生,回头看见是沈含光喊她,一下子慌了神,眼睛又不敢直视她,便滴溜溜直转,脚步也迈不开。
沈含光朝她伸出手作邀请的姿势,好声好气地说道:“过来坐坐吧,我们聊一聊。”
她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用一种回答命令似的语气硬生生说道:“是。”
沈含光从马车上拿了一张小板凳下来,让那女孩儿坐上边,语气随意地问道:“粥的味道还好么?”
“唔……好喝,挺好喝的。”她像一只被黄鼠狼邀请进屋的鸡一样坐立不安,突然她解释道,“夫人,我不是故意要喝第二碗粥的,我是想把粥带回去给我娘喝。唔,她……她不太方便自己来领粥。”
但她似乎又对这解释不满意,觉得自己的说法站不住脚,好像眼前的人并不会信任她。于是她的耳朵和脸都涨得通红,只恨这地上没有地缝能给她钻进去。
沈含光拉了她的手,柔声说道:“你别怕,我知道你是要把粥带回去给你娘,我相信你。我们只是聊聊天,好么?”
女孩儿听了这话,终于稍微好受了些,微微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家原先住在哪里?”
“我叫苏木兰,家里原先在葫芦镇苏家口。前些日子芦花江涨水,整个葫芦镇都被淹了,我和我娘没办法,只能逃来了鹤门。”
“你爹还在吗?”
“爹……爹不在了。在逃难来的路上,爹病倒了,没能捱过几天。我弟弟他也病倒了,母亲日夜照料他,因此来不了这里。”
说到这里,似乎是触碰到了什么伤痛的地方,她一下子没忍住哭了,拼命拿手拂去眼角泪水。
沈含光不说话了,只是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安慰她。
“你若是想知道更多,不妨去拜访一下她们住的地方。”沈含光对徐怀谷轻声说道,“这里有许多灾民,以我的身份,不便单独探问一人,显得太偏颇了。你去正好,帮助一下她们,怪可怜的。”
徐怀谷点点头,沈含光便问她道:“这位大哥哥能和你一起回家去看看你母亲和弟弟吗?放心,他是个好人,我保证。”
苏木兰有点慌张,微微启唇,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好孩子,没事的。你跟着这位大哥哥走,让他给你取些需要的药材,一并带过去给你娘。”
苏木兰紧张地看了看徐怀谷,徐怀谷朝着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她还觉得今天的遭遇像是在梦里一般,不太真实的样子,但她终究还是迈开脚步了。徐怀谷转头对沈含光感激地道一句谢,然后跟着苏木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