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陆子衿会知道凤儿的身份,其余人无一人知晓,这便又要提及当年陆子衿如何发家于东扶摇洲的往事了,暂且不提。
陆子衿站在凤儿身后,关切地说道:“坐在这里不冷吗?”
凤儿不理会他,随手从身边扯了几根草,开始编草环。
陆子衿沉默了好半晌,走上前去,挨着凤儿坐下。凛冽的夜风迎面吹来,陆子衿缓缓说道:“好久没和你这么坐在一起过了,起码得有百来年了吧。”
凤儿愣了愣,忽而把身子挪了一挪,坐得离他远些,冷声道:“提那些事做什么?自从你离开东扶摇洲,你就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你了,就算你现在坐在我身边,我只当是个陌生人。”
陆子衿苦涩一笑,摇摇头道:“这些年来,我无事的时候也算常来看你了,还不肯原谅我吗?”
凤儿默不作声。
陆子衿又问:“你的同族们就快要来了,你打算怎么做?回去吗?”
凤儿心情烦闷,低头继续编草环,赌气似的说:“不知道。”
陆子衿语气恳切地说道:“此次前来,我想请你帮我办个事。”
凤儿听都不听他继续要说什么,只坚决地摇头道:“你要我帮你对付我的族人,不可能,绝不可能。其余的事还能商量,只此一件,绝对不行。”
“不是杀妖,我只要你帮我杀个人就行了。”
凤儿神色顿了顿,随后像是反应了过来,冷眼瞥了他一眼,厉声道:“那这人一定是妖宗的人,是吧?总而言之,你就是铁了心要对付我们妖族。你走,我不帮你。”
陆子衿并不反驳,却问:“你待在这座山上,妖族迟早要打到这里来,这座山上的人们该怎么办?”
“我会保他们不死。其余地方的人我就管不着了,也没心思去管。你要是能厚着脸皮把人往我这山上送,那我也不拦着,算你狠。”
陆子衿笑了笑,道:“那还不至于,这座山也装不下多少人。”
凤儿朝他翻了个白眼。若是她这山能装个几百万人下去,她觉得陆子衿会毫不犹豫这么做。
凤儿的草环编好了,陆子衿伸手去要,凤儿板着脸,攥紧了一阵子,任凭陆子衿怎么去扯,也不肯松手,但后来却还是放了手。
陆子衿把草环举到眼前,就着月光看了看,笑道:“还是老手法,当年你送我的各式各样的草环草篮草手绳草葫芦,都能装满一箩筐,我现在都还好好收着呢。”
说到这话,二人沉默良久。
终是凤儿叹了口气,看向远处天边的月亮,妥协道:“你要是肯跟我一起去妖域,我就帮你杀人。别说杀一个,杀几十个都行。”
陆子衿摇了摇头,道:“你知道我不会去的,我得镇守边疆。”
像是触及了她的底线,凤儿猛地站起来,气得一跺脚,眼神幽怨地说道:“那你可想好了,我要是替你杀了这个人,我就回妖域去,再也不踏进中域半步!你以后休想再见我,一面也不行!”
“好。”
不假思索的一个字,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从陆子衿口中说了出来。
凤儿愣了一愣,气极了反而笑出声来,讥讽道:“难怪都说人是极无情的,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行,陆子衿,话既然都说到这样绝情的份上,你可不要后悔。我帮你杀人,杀完人我就走,我回我的妖域,你待在你的边疆,我们俩互不相犯!我永远,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你了!”
语毕,凤儿掩面大哭。
陆子衿从袖口中掏出一张信纸,递与她说道:“要你杀的人写在这上边了,对方是十境修士,虽说你境界高,但还是切记要谨慎。”
凤儿没去接他的信纸,只是放声大哭。陆子衿蹲下身,把纸放在地上,又找了块石子压住,防止被风吹去,然后就开始徒步下山。
凤儿听见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心好似都碎成一瓣一瓣的了。她抱住膝盖,把脸埋到腿上,啜泣不已,把衣襟哭湿了大半。
下山的陆子衿神色淡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但谁也不知道他的心湖中是否波涛汹涌,又或者会对凤儿感到愧疚?
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陆子衿是个狠心的人,但他不薄情。
凤儿哭了整整一夜,连花草树木都为她呜咽。直到晨风重新吹拂在山谷里,阳光洒下金黄的影子,她才收住了眼泪,走进了林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