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迈步进去,映入眼帘的是墙壁上挂着的各色字画,还有一张宽大的紫檀木长桌上摆满了书稿,几张未完成的书法也摊在桌上,砚台上的墨水已经干涸。
林仓央转身将门关上,房间里一下子就暗了下来。她一面往里边走去,一面对徐怀谷介绍道:“墙上挂着的这些,都是我父皇的作品。”
“那个时候我还小,不爱待在皇宫里,因为觉得不够自由,总想着偷偷跑进城里玩,然而真正在城里玩过的次数实在屈指可数。当时碰见你和李紫,那也算一次,而且要算很开心的一次。”
徐怀谷听得很仔细,一句也不想漏下。
“皇宫里我喜欢的地方不多,唯有御书房我常来,不为别的,就喜欢闻墨水的香味。”林仓央看向那块上好的砚台,陷入回忆,“你也知道,我那几位皇兄皇弟实在是不靠谱,不是治国理政的料。但我却钟爱读书,因此父皇最喜欢的人其实是我,我也想要有一天像他那样,饱读圣贤,学会治国理政的道理,将天下治理得海晏河清,就像书里说的那样。可惜我是女儿身,没办法接下他的位子。”
“后来父皇重病,请修士来强行续命,却暗中被妖族所害,唯有凌国师看出了端倪。自那之后,他便日夜在公主府,传授我治国理政的道理,为的便是能有一天能杀掉假皇帝,让大余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统治者,哪怕我只是一名公主而已。当然,这一切现在也如愿以偿了。所以,其实我并没有觉得很难过,如果要说有什么不甘心的话,那便是我救不了我的百姓。”
“你上次来劝我,让我解封兴庆,我其实心里很高兴,因为你在乎大余国的芸芸众生。但是作为一名统治者,慈悲是不行的,战争时期,大余国更需要一名铁血的皇帝,而我就要担任这个角色。做下封城的决定之后,我也曾彻夜难眠,我也会想到兴庆城中的每一名百姓,不论他高低贵贱,学识多少,富贵与否,他们在这世界上如此真实地活着,可却即将步入死亡。想到这些,我心如刀割,不比你弱分毫。”
“然而我们没有选择,希望你能理解我这一点,徐怀谷。”
林仓央真挚地看着徐怀谷的眼睛,徐怀谷压制住心中情绪,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理解你。”
“那就好。”
林仓央轻笑了笑,走到御书房深处的一扇小门前,从旁边一本书下找到藏起来的钥匙,打开了门,道:“随我进来吧。”
徐怀谷走了进去,林仓央点亮蜡烛,这隐秘的小房间才亮堂了起来。他这才看见,这其貌不扬的小房间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柜子,都上了锁,只怕每一件都是大余国皇帝珍藏的宝物。
林仓央躬下身,打开一个小柜子,从里面取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匣子出来,摆在桌上。她打开匣子,徐怀谷看见里边躺了一块苍翠欲滴的翡翠印章,不过半掌大小,然而其上雕龙画凤,精致非常。那印章的玉石原料也是绝佳,烛火摇曳之下,印章表面翠绿的光泽跳跃,好似绿影流动,灵动而不失庄严,真乃世间罕物。
徐怀谷见到这印章,眼睛都直了,口中喃喃道:“这是……玉玺?”
林仓央将匣子合上,点头道:“对,是我们大余国的传国玉玺。”
徐怀谷讶异地看向她,说道:“殿下,给我看此物作甚?”
林仓央缓缓将匣子放在他的手上,郑重点头说道:“这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大余国的国祚。”
徐怀谷怔怔出神。
林仓央笑道:“我们大余国建国好歹也有接近千年,经历过五百年前的人妖大战而不倒,如今才算山穷水尽,因此我想这将近千年的国祚,多少还是有价值的。”
“我将此物送给你,一是希望它能够给你带来庇护,二则希望你守护好它。只要你还活着,玉玺不碎,便有人时刻还记得这个国家,记得这个国家的人民,记得这个国家的历史,那么大余国就还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消亡。”
徐怀谷心中五味杂陈,艰难道:“殿下,恕我不能收。”
“不要叫我殿下,我叫林仓央,我们今日作别,我希望是以朋友的身份。”
“林仓央……”徐怀谷喃喃道,“玉玺我不能收。”
徐怀谷把匣子放回桌上,林仓央握住他的手,不让他放下,摇头道:“如今大余国已经不需要此物了,你就安心带走吧。国祚绵延,我是办不到了,我现在把它交给你。”
徐怀谷心情复杂地看向手中的匣子,犹豫良久,还是缓缓地把它收进了法袍里,好生保存起来。
林仓央见他愿意收下玉玺,便笑道:“你帮了我那么多,我没什么可以给你的,这玉玺也权当一份报酬。”
“好了,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若是没有,就请你尽快离开吧,兴庆很快就要变天了。”
徐怀谷眼神坚决地看向她,劝道:“我还是想请你随我一起北上,只有你活着,大余国皇室的血脉才能延续。”
林仓央摇了摇头,执意道:“这件事你不必劝我,我不会离开兴庆的。”
徐怀谷低头,沉默无言。二人在御书房里待了好一会儿,徐怀谷既没说话,也没迈开步子离去,就这么静静地与她耗着时间。
林仓央轻轻叹了口气,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徐怀谷,有缘再会了。”
说罢,她率先离开此地,徐怀谷忙站起身,朝她说道:“殿下也请务必保重,今后再见!”
林仓央笑着转头,朝他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离去。然而两人心里都清楚得很,此去即为永别,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