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瞪大双眼,指着少年骂道:“既然早知道是我,你躲什么?”
陈九脸色极其复杂,看着他问道:“您先说,是怎么知道我知道的。”
老人哦了声,情绪缓和些,说道:“首先,你一开始就很不对劲,不应该那么怕我。”
他伸出两根手指,接着道:“第二,最后时刻,任何正常人听到我说的那两句话,都会好奇一下才是,哪怕不好奇,也不会如你那样似的反应这么大。明明心绪万千,却硬生生压下悸动强装镇定。搞得真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扭头就走?真有你的。”
陈九无奈一笑,捂额叹息。
情急之下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得,这次是我栽了,我认。
老人来了几分兴趣,反问道:“那你说说,是怎么发现老夫的?我觉着,自己藏的挺好呀。”
陈九没有犹豫,直接道:“之前晚辈在瀑布下出拳时,有人在山里遥遥看了我一眼,大概是您故意为之,我就记下了您的气息。”
老人点点头,说道:“那会的确是我故意的,你能察觉不足为奇。可刚才你是怎么做到的?心觉?绝无可能。”
“哎,您隐藏的当然很好,最开始我也没往那方面联想。可是,你埋尸体的事儿被我发现了啊!尸体上有您残留的气机波动啊!”
“哦~”
老人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疏忽大意了呢。
初进门时,老农在耕耘,地底下,埋着一具尸体。
陈九其实并没有一眼发现,只是基因里那份突然蠢蠢欲动的黑暗异能,提醒了自己,好像在说;那边有养分。
心觉探查之下,随之‘找到’那具深埋的尸体,以及其上附着的熟悉气机。
陈九拍拍屁股底下的土,问道:“老前辈,能说说了不?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老人哦了声,有些心不在焉道:“尸体?是之前的守门人,刚才扯的那些事情,都是这家伙的真实经历,以半步宗师境对阵小袁,落败后被关押在地下城中,跌至一品。当然,也是个罪大恶极之徒,否则陈寸心那小狐狸怎么会选择他来,就是要逼你去死战呀。可惜,这倒霉蛋被我提前埋了。”
小袁,小狐狸。
这两个词听得陈九心惊肉跳,逐渐有些明悟。
眼前这尊大佛,应该不是所谓囚犯。
诺大陈家,谁有本事囚他?
陈九看了看老人,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是画地为牢,自囚于此?”
“放屁!”
老人抬高嗓音大骂了一句,气呼呼道:“是你爷爷那王八蛋!拿家族兴衰压我,拿人间气运压我,拿天下苍生压我!逼得我不得不被囚禁在此处!我可是他亲舅爷啊!那个王八蛋,得多狠的心呐?!死都不让我去死!”
他妈的,陈寸心的舅舅?
那算我啥?
陈九脑子一时间没转过来,有些宕机。
他嘴角直抽抽,隔了会问道:“那您老得多大年纪了?看着可不像啊。”
面前这尊大佛看起来,比陈寸心还要小上不少。
老人歪头仰天看了看,掰着手指头道:“我没读过书,算数不太好,大概一百多吧?嗯,一百多,不到一百二,正常照我这个年纪来说,倒霉些的都够死两回了。偏偏我求死不能,你爷爷那王八蛋不许我去死,非要留着我当底牌。”
陈九没有说话,垂首沉思。
沉默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望着老人,满脸认真的问道:“您死过么?如果死到一半,发现后悔了怎么办?我想,人大概都是怕死的。”
闻言,老人没去看他,目光流连于天边夕阳之上,脸上浮现出些许缅怀意味。
他笑道:“早些年间,我曾与你一样,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死着死着,后悔了怎么办?可是,我若不死,会有很多人,因我而死。”
陈九轻声道:“愿闻其详。”
“我生来愚笨,开窍极晚,也没能遗传祖上的异能基因,后来于十岁那年,踏足武道入了九品,此后更是进展缓慢,不惑之年才至一品,被同龄人甩开极远。但……”
老人言语中突然多了几分豪气。
“一路走来,再无人说我愚笨,因为,我没输过,同境无敌,甚至可越境而杀。出拳之时,不管对面是谁,是何等境界,只言胜,不虑败。五十岁那年,大陆上很多所谓的天才,卡在大师境界不得寸进,而我,已经摸到宗师门槛。六十岁,跃过宗师,于武道之途率先登顶,俯瞰众生,得以媲美当年那位神明。”
陈九目光有些惋惜,神情复杂道:“如若再觉醒异能,您的确有希望复刻那位神明的轨迹。”
“没有那么多如果呀,”老人语气有些萧索,接着道:“宗师之上的境界是什么?神明没有说,我将其定义为人圣境。”
“从那以后,我自觉无敌,一步跨过苍穹去到星海深处,但求所谓天人赐我一败。”
陈九满心赞叹,说道:“您活着回来了。”
老人想了想,平静道:“此役登天,没有胜败之说。嗯……或者讲,我败给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