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铜色的面颊死灰般无生气,点点的雪落在上面居然来不及融化,担架上斑驳着白雪,斑驳着军灰,斑驳着湿泥,斑驳着死亡的暗红,将他沉重地覆盖着。
她刹那无神了,忘记了向前走,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个担架匆匆向前抬远,眼睁睁模糊在飘舞的白色间,然而那张死灰的军人面孔仍然眼睁睁地在她眼前不散。
他从没这样无声无息过,尽管他也曾经受伤,可他是不死的魔鬼,怎会这般无声无息呢?他是骄傲的,自私的,怎能这般归来呢?这是归来么?为什么觉得是远去?为什么那么远?
她终于看不清远山了,看不到翻飞在眼前的轻盈,只觉得天地间白蒙蒙的;终于觉得冷,终于苍白。
……
咣咣咣……敲窗声急促。
“周姐,周姐,有重伤员到了!”
周晚萍匆匆地穿着衣服,努力让她的状态跳出惺忪:“就来!几个?”
“五个。”
“你赶紧去准备器械,让小红排伤情。”早饭肯定吃不上了,临出门前匆匆地抓起桌上的水杯喝。
“小红已经在排了。”窗外的葵花闻言掉头跑了几步,突又止步回头补充喊:“其中还有马良和胡连长。”
啪——水杯落地,粉碎。
咣当——屋门几乎是被撞开的,顾不得关,一直摇晃着,白大褂在奔跑中被慌张系着纽扣,跑在雪上,迎着雪飘,周大医生都没能注意到下雪了。
……
“情况怎么样?”还没掀开卫生队的门帘,周晚萍的声音先到。
“一个不行了!一个需要截肢!三个昏迷……”小红在五个泥污的担架边,在卫生员的帮助下努力撕扯着伤员的军装,快速查验着所有伤口;有人在生火,有人在准备器械,室内匆忙一片。
第一眼首先寻找到了胡义的濒死面孔,却没走过去,只是深深看了一眼,然后停在小红指着的那个‘不行了’的担架边,弯下腰匆匆检查,不抬头道:“截肢的放最后!”
不久她直起身,深皱着秀眉摇首:“把这个抬走罢,晚了!”随后直奔胡义那张担架,伸手拨开了正在查验伤口的卫生员亲自上手。
随着又冷又黏的军装被扒开,那些绷带已经被血浸泡得没有一丝白色,到处都是绷带,横向的,纵向的,缠贴的,绑缚的……周晚萍实在想象不出这么密集的杂乱伤口是如何造成,拆着绷带转瞬就血红了双手,她停止动作,拆不下去了。
“周姐,周姐?”旁边的卫生员觉得周晚萍面色极差。
“别拆了!赶紧缠起来!他……上不了手术台。”她合上眼,做了一个深深的呼吸,歪了头,用肩膀故作不经意地蹭了一下眼角,像是在擦汗,然后毅然转身,查验下一个担架。
“那……胡连长他……”卫生员茫然,不明白周医生为什么不给处理意见。
“先……放着吧。”她没有勇气说出把他抬走这句话。他上了手术台也会死,他失血太多了,而这里,穷得没有验血器材,所以他只能死。
“周姐,现在能手术了!”葵花的声音尖锐响起在隔壁。
“把这个抬进去!”她拍着正在检查的担架颤抖着声音说,然后回头再看了身后的担架一眼,脸色苍白地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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