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卷一章 静静的男孩 壹

，过了晌时还是没有一点力碣的势头，山风也刮得异常猛烈。冷咧的风从破旧的门窗直接刺进教室，针一样的狠狠扎在孩子们，那些没有任何保护的脸上。

    孩子们不得不把脑袋用力缩紧破棉袄里，紧紧地靠在一起，像连体婴儿一般。就这样，仍挡不住孩子们，象清唱和声一般的集体哆嗦。

    屋内似乎要比门外的雪地更为阴冷，却不是因为温度。

    小女老师身穿加厚的羽绒服，脚蹬长筒皮靴，但仍然被苦寒逼得脸色苍白。

    这个可恶的鬼地方！她晗着眼泪，看着窗外的大雪，第九千次的诅咒这个地方，第一万次的咒骂派她“锻炼锻炼”的上级。

    她一动不动的侧身望着窗外。

    那接天连地的白色，统统堵在她的胸口，从她心里涌出来委屈泪水，已经漫溢的连身体都盛不下了，似乎稍一晃动就会倾盆而出。

    她根本没有心思上课，双手更是不肯从厚厚的手套中脱出来。一下午的时间，尽在戚戚命运，自怜伤情中度过。

    孩子们呆呆的看着自己老师一个人演戏般的，时而咬牙怒目，时而瑟瑟发抖，时而又热泪盈眶，都不知道这个小女老师今天怎么了。

    虽然纳闷，但常常领教她“狮吼功”的孩子们，还是一口大气都不敢出。虽然不太恰当，但孩子们还是深刻体会到，“伴君若伴虎”这个成语的写实心态。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院墙里本已打扫干净的积雪，又已经厚厚堆了一地。教室里的孩子们，也都陪着小女老师默哀般的沉默着，都沉浸在比风雪更加冷彻的寒意里。

    这时，座位靠前的一个长相较清秀些的白净男生，偷偷的向灵魂出窍的小女老师观察了一阵儿，确定此刻的却处于安全时段，才悄悄的回过头，向身后的一个鼻涕拉乎的胖男生，眨巴了几下眼睛，然后扬起下巴，向教师墙角边上指指。

    身后那个鼻涕早已过河，正在往嘴里面蔓延的胖男孩，立时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连忙用眼神向周遭传递信息。

    于是，一个个心领神会的眼神收到信号，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北风仍然一声接一声的嘶吼，一点也不觉得累。

    “真是命运的捉弄，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红颜薄命么？”小女老师心想。此时她触境伤情到了极处，悲愤满满的塞着胸臆，就要忍不住落泪下来。

    哈哈！

    突然，宁静的教室里响起一声极清脆的笑，就像在夜里丢了一枚硬币在地板上，使人一惊的脆响中，突兀之极，还颇带着些刺耳。

    虽然笑声很小，但却清清楚楚的冲撞进每只耳朵中。

    好似被集体冬眠的孩子们，都被这声脆笑惊的浑身一抖，吓了一吓，恍然不知所措。但惊的最厉害的，还是正在“千般滋味涌心头”的小女老师。

    ———对于沉浸在戚戚哀思中的她来说，这声突兀的脆笑，无疑好比旱地一声雷一般，她给这突然显现的脆笑惊的一哆嗦，立时便醒过来，还差点被自己婷婷而立的高跟鞋扭到了脚。

    由惊转羞，从羞变怒，小女老师的脸立时变了颜色，猛地转过身来，眼神马上刀子一般的，唰然向每个学生的脸上扫过去。

    每个孩子被着要吃人一般的目光扫过时，都被一阵异样的寒气逼的透体。

    还有杀气，羞恼成怒的杀气。

    不过，杀气腾腾的眼神，在孩子们的脸上来回审视了好几遍，却没有让她发现一丝异样。小女老师只好把沸腾的强行压下怒气，努力踢走心头的不快，转过头去继续刚才未完成的自艾自怜。

    “在这么可恶的所在，即便是雪再大，又怎么能盖得住我的忧伤？”小女老师幽幽的低声暗叹一声，却发现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一句适合的诗句，来配合自己的心境，于是更加愁眉紧蹙，心酸欲泣。

    “这便是我的命运么？还有谁比我更可怜？”她转过身，捂住通红的鼻子，开始抽噎。

    嘻嘻！

    哈哈！！

    猛然间，又蹦出两声极为嬉嘻的脆笑。

    而且，比刚才声音更大，更夸张，更装腔作势，而且更为肆无忌惮了。

    小女老师心中腾的冒出一团火，嗖的便转过了身，高跟皮靴在凸凹不平的地面上摩擦，赫然发出汽车刹车声般的声音。

    她本还比较姣好的面容，霎的便成如同鬼神罗刹一般。

    因为在她听来，这笑声里充满了对自己的轻蔑和讥讽。

    这很明显，是对她的挑衅。

    这还了得？！

    “谁？！”她低沉沉的问道。“是谁？！”

    几乎所有孩子的脸色都变得煞白。因为面前的声音，让他们不由想起噩梦里深渊中的山魈鬼嗷。

    小女老师双眼变成了两根钉子，狠狠地钉住每一个人。满腔委屈的泪水，瞬间被两下莫名的笑声催化成了烈油，狠狠地倾在被这个笑声点起的火苗上。

    孩子们受不住她的这种逼视，都纷纷低下头去，缩颈噤声。或又悄悄左右顾盼，充分表现自己的无辜。

    赫然，小女老师发现，几乎所有男生的目光，都极为吃惊得望向同一处，望着坐在墙角边上的一个瘦瘦、静静的男孩。

    这个静静的男孩穿得极为单薄。他身上的破旧棉袄，不知道是用穿了多久的粗布旧衣改成的，虽然已经经过十数次的接补，却还是袖长襟短，像背心般的不合身。除了能蔽身遮体，已经不能抵御寒冷的侵袭。

    男孩的小脸已经冻得发白，但是他却与别的孩子离得很开，不知道是他不想与别人挤凑在一起取暖，还是别的孩子们一起取暖，却特意将他剔除了出去。

    虽然还是孩童，但他的脸型轮廓却很是分明，无论鼻梁、嘴唇都十分的有棱角。特别是那双深邃的眸子中的黑色，静得像是那黑夜一般。

    此刻，这双眼睛正有些木衲的，望着窗外那漫天的大雪出神。

    发呆。

    老老实实的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