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离开祁家,在车站旁的小旅店里住下来。她心乱地哭了几场,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徐奚文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不是她大大咧咧到无所谓,只是她知道即便在意也无济于事。没人惯着她做娇气的女孩子,生活更加粗粝的一面她早就见识过了。于是,仅仅两天之后,春晓擦干了眼泪,重新跑去了刚来的时候给她介绍工作的小中介。
夕阳恋恋不舍的地平线上滑了下去,空气里依旧是酷热的气息。春晓汗水淋漓地坐在介绍所门外的凳子上等着,目光呆滞地看着最后两个找保姆的雇主离开。她终于忍不住又一次踏进介绍所的玻璃门,怀着最后的希望向老板娘打听,“大姐,刚才那两个阿姨找什么样的保姆啊?我能做吗?”
老板娘斜了一眼春晓,“你干不了,人家找照顾老人的,要擦屎擦尿,喂饭洗澡,你一个小姑娘干不了。”
“我干得了,大姐,真的,我都能干。”春晓急切地向老板娘分辨道:“我照顾过我爸,两年呢!什么脏活儿累活儿我都干得了!”
老板娘皱了皱眉,“你爸怎么啦?”
“我上初一的时候,我爸被车撞了,在床上瘫了一年多,都是我照顾的!”春晓连忙回答。
“你照顾的?那你妈呢?”老板娘有点不相信的样子。
“我妈,”春晓顿了顿,“我小时候我妈就走了,也是生病走的。我从小就看我爸照顾我妈,我知道怎么照顾病人。”
老板娘叹息一声,还是摇头道:“可人家说了,要四五十岁的,而且工资给的也不多。”
春晓期望地眨了眨眼睛,“没关系的,工资低一点也没关系。”
老板娘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敷衍道:“行吧,明天我再看看,有合适的再跟你说。”
春晓失望极了,看老板娘收拾东西不再看她,只好低头从介绍所里出来。
第二天一早,春晓几乎又是顶着门来到介绍所外等着。老板娘看了一眼人群里默不作声的春晓,没有吭声。一整天,雇主、工头儿、老板和来找活儿的人一波接一波,来来往往,只有春晓像是个透明人,又一次从早上坐到了夕阳西下。最后一个雇主要普工,工厂里的,老板娘看春晓一整天坐着,连午饭也没吃,终于在关门前,忍不住对她说道:“你以后别再来了。”
春晓惊讶地看着老板娘,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连初中毕业证都没有,工厂里都不要你。”老板娘皱眉道。
“饭店、澡堂、保姆,我什么都能干,我什么都不挑。只要包吃包住,工资随便给一点就行。”春晓急切地看着老板娘,她不明白一年前她刚来的时候,明明很好找工作的,老板娘那时还对她格外照顾,帮她筛了好几家雇主,还说她一看就是老实本分的孩子,手脚麻利,给她挑了份工资最高的工作,可现在却这么难。
老板娘为难地看着春晓,叹了口气道:“我跟你说实话吧,你在我这儿找不到工作。”
“为什么?”
“你想想你在上一家干什么了?”老板娘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我看你小姑娘本分,干活又麻利,想着给你多干几年攒点儿钱好回家过日子,这才把你介绍过去,可你怎么那么傻呀?啊?手脚不干净还勾引人家里男人?你可让我挨了好一顿骂,你知道吗?你还有脸来我这儿,我敢把你往哪儿介绍啊?”
春晓听着如雷轰顶。
老板娘看她被吓呆了的模样,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嗨,我一开始也是生气,想故意晾你几天,你自己就走了,可你天天来,搞得我还真有点不忍心。你也是实诚,我这几天也看出来了,你未必就像那家说的那样。不过你到底干了啥,让人家那么生气,我也不想知道,反正话是这么传出来的,意思就是让你走。”
春晓无声地掉下两行泪,羞愤交加,转身要走时被老板娘叫住道:“你明天别来了。”
春晓从介绍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正好,她可以毫无顾忌地边走边哭。
街边各种小店的招牌都亮起来了,霓虹灯闪烁着,夜市摊子都摆上了马路,各种吃食的香气一阵阵直扑人脸。春晓呜咽着走了两条街,终于哭累了,她饥肠辘辘地看着街边一个馄饨摊子,咽了几次口水,终于狠着心在摊子旁边的塑料凳上坐下来。
“老板,要一大碗馄饨。”她说,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未干的泪水。
老板很快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雪白的汤上飘着碧绿的葱花,闻起来香极了。“要饼吗?刚出炉的热烧饼,还有茶叶蛋!”老板热情地推销着。
“不用了。”春晓低头抱着碗,顾不得烫口,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馄饨很稀,春晓吃得连一口汤都不剩,勉强混了个水饱。她结了账,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游魂一般朝小招待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