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到了玉华宫。
皇后大驾而来的消息自然是早已传来,所以宫中一应官吏以及寓居此处的玄奘师徒早已在宫外数里处相迎。
经过了一番见礼之后,玄奘将武后迎至宫内佛殿,先是焚香许愿,之后又为亡女诵经超度,事情结束之后又陪着武后一行在宫内赏游了一番。
而李显却明显显得心不在焉,好容易熬到赏游结束,夕阳已经坠下。武后在用过晚膳之后见他如此,还以为是累着了,便挥手让李显自回殿内休息。
李显见状如得大赦一般,连忙向武后道别,匆匆来到自己居住的西首大殿,这座大殿是他特意挑选的,离玄奘译经所在的藏经阁很近,方便他找玄奘密谈。
李显来到玄奘房门外的时候,天已近一更,可是房内却是灯火通明,自是玄奘与弟子们正在紧张的翻译着经卷。见到这一幕的李显不由得悄悄叹了一口气,知道这名高僧将自己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了翻译经卷的大业之中,心中顿时肃然起敬,同时也对强行拉拢对方的行径产生了一丝不忍之心。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室内传来一声佛号,随即听玄奘平静地说道:“贵客既然来至,何故畏缩不前?”
李显见对方既然如此说了,自也不能就这样返回,轻轻咳嗽了一声,又命随行卫士止步,这才轻轻推门进入。
甫一进门,李显便看到偌大的藏经阁竟然只有玄奘一人,不由得诧异不已,随即立刻便想到,肯定是玄奘早已料到他会找上门来,所以便将弟子们全都支开,以方便他们之间的谈话。
果不其然,李显在来到内室向玄奘行礼坐下后,便听得玄奘缓缓说道:“阿弥陀佛,夜静更深,檀越不去休息,来此何意?”
李显见玄奘果然不称呼他为弟子,而且也不称爵位,只以檀越呼之,拒人之意已是十分明显,心中顿时一沉,但他还是不愿就此放弃,恭敬地合十说道:“弟子忝为法师门徒,多年来不闻师傅传道授业,所谓空守宝山也,今来见尊师,特为请求如师傅门下修行,望师傅不吝赐教。”
却见玄奘淡淡笑了笑,然后说道:“老衲恐怕檀越所来,图的不是老衲这点修行,而是我佛门名望吧?呵呵,明人面前不说暗语,檀越前生所作诸般罪孽不可不察也,今次好不容易得此机缘,乃是天大的造化,檀越只要遵从天命,自会坐享荣华,何苦再造杀孽,荼毒众生?”
李显听得这句话,顿时感到浑身一震,这老和尚,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身份和来意,而且从最后一句话来判断,竟然好像还能预测他的未来,果然不愧为佛门高僧,顿时便决定不再兜圈子,接口问道:“法师此言何意?弟子不明白,为何弟子只不过是要追求自己应该拥有的,就是荼毒众生了?”
却听得玄奘轻轻叹道:“此事何必多言?想必檀越心中定然有数,老衲本为方外之人,如何能够助檀越枉造杀孽?是故,请檀越勿再谈起此事,对于檀越之身份,老衲亦定然不会宣之于人,唉,茫茫宇宙,一切自有命数,强行求取,结果很可能是连你应得的那一点都没有了,从此之后檀越沉沦苦海,何时再得超度……”
“不,法师这句话错了”,玄奘的一句话还没说完,李贤便忍不住打断道:“弟子之所以向命运反抗,不仅仅是为自身,更是为了让悲情众生摆脱悲苦之命运。法师说弟子一旦挣扎,便会造成无端杀孽,可是法师当知晓,如若无有弟子之反抗,我大唐日后数十年乃至百年之后的杀戮当有几许?正因至尊孱弱,方才致令无数野心家为争帝位而血流成河,多少无辜忠臣饮恨九泉,即便后人谈及,亦忍不住扼腕叹息。弟子知晓,或许法师所言确然不差,弟子可能会因杀虐而沉沦苦海,不知何时方能超生,然而弟子却无怨无悔,弟子情愿以一己牺牲,换取我大唐江山永固,黎庶安定,昔佛门有地藏王菩萨大慈大悲,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大情怀度化众生,弟子虽愚,此种风度便不能学一学哉?”
岂料玄奘竟然定定的看了李显半晌,然后轻轻叹道:“难怪汝能得此机缘,以宿命通来至此界,仅仅这一善念,只要入我佛门,潜心苦修,必定能够超脱生死轮回,入我西方极乐界域(本来该说“西方极乐世界”因避太宗之讳,故说成“西方极乐界域”),昔日释迦牟尼佛弃王子之尊而不顾,毅然出家苦修,终成我本师佛,居士如若效仿,也不失为一段佳话,不知居士有此意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