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全省所有应聘法官岗的人面试,经过面试,全省今年被录用了多少个法官岗位的,当时省日报刊文报道过。”
这时,郝秀琴插言道:
“今年与往年不同,往年所有岗位的面试都由中院组织,今年也是中院组织,但法官岗的面试由省高院组织进行。”
“高院组织面试用谁不用谁也得经我们同意呀!它经我们同意了吗?!它同我们商量了吗?!”朱建国用愤怒的口气发泄着不满。停了片刻,他说:
“开始吧!”
郝秀琴开始了提问。
“你哪年哪月出生的?
“一九七六年一月。”
“你的出生地是哪?”
“是西南省。”
“你原来是干什么的?”
“是律师。”
“怎么不当律师了?”
“原因是多方面的。”
“看你这个年龄该结婚了吧?”
“结了。”
“你丈夫也是律师吗?”
“不是。”
“他在哪里工作?”
“在疾病研究所工作。”
“这家疾病研究所是什么性质?”
“是国家机关,国家机关的下属部门。”
“你丈夫是做什么工作的?”
“是搞后勤的。”
“你有没有孩子?”
“有,是儿子,现在七个多月。”
“你在省城有没有房子?”
“有。”
“是贷款还是付了全款?”
“是全额付款,钱一部分是同亲戚借的。”
“你的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双亲均已去世。”
“那兄弟姐妹呢?”
“没有。”
“你丈夫的父母呢?”
“也都去世了。”
“你丈夫的兄弟姐妹呢?”
“他只有一个哥哥,在其它省打工。”
问话停止。
郝秀琴看了看朱建国,又看了看常兰。常兰也把一直朝向郝秀琴的脸转向了朱建国。朱建国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面皮粉色,粉的有点像女人,大眼睛,厚眼皮,国字脸,形状也还算周正,就是那双死鱼一样的眼睛,配在这张面孔上有点不协调,让人觉得是从一副黄而黑、脏尔皱的脸上挖出来的按到他这张脸上似的。
“你也别多想,我们这是在走程序,每个新来的干部我们对这些情况都要进行了解的。”郝秀琴不知道是为了打破宁静,还是觉得问的过分,还是一句正常的解释。
常兰一语不发。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知道,这不是她随便言语的氛围。
“高院有什么权利直接给我们派人!”朱建国仍然喋喋不休的揪着原来的话题不放。
“是中院政治部吴晓波通知我们的,也应该算是中院派来的。”郝秀琴似乎想找到能叫朱建国接受的理由。
“中院派的也得经过我们同意呀?他经过我们同意了吗?!他跟我们打招呼了吗?!”朱建国继续咆哮。
“你把吴晓波的电话号码给我,我给她打电话!”
郝秀琴把号码报给朱建国,朱建国拨了号码大声说:
“喂!中院政治部吗?你把常兰这样的给我们派下来干啥?她会干啥?!我们想要一个懂法的出类拔萃的!”
“人家本来是律师,有司法工作经验,带几个月就能独立办案,怎么就不能干啥啦!?怎么就不出类拔萃了!”电话的那头火气也很大。
“这么大岁数了,还派来干啥?!”
“岁数大小不是你我说了算,今年法官岗有报名资格限制,必须通过全国司法考试,年龄放宽到三十五周岁,这是省组织部的决定;面试由省高院组织进行,这也是省组织部的决定。你我的任务是把新干部接收工作做好,而不是对上级的决定说三道四!”对方说话的声音大到常兰都听的一清二楚。
朱建国就像一个涨满气体的厚皮大体气球,经吴晓波这一连串的炮轰,立刻瘪了气。但他似乎又心有不甘,他从包里拿出烟点燃,吸了两口又狠狠的在烟灰缸里摁灭。停了一会,他说:
“常兰,你自己看看,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才来国家机关工作,你还能为国家工作几年?不是我对你个人有意见,我是对上级部门有意见。”
常兰一直在微笑。
郝秀琴看一眼常兰,望一下朱建国,一言不发。
“今年招聘岗位是谁报的?”朱建国问。
“是孙副院长亲自报的。”
“以后这样的事必须经过我同意。没有我的同意,任何人不得上报。”
其实,朱建国早就想发火了。因为他已经来本院大半年,单位招聘新干部都报了什么岗位,他根本就不知道,只是到了面试时,有人求到他,他才知道。虽然买路钱他拿了,但因是经别人安检排的,让他感到自己很被动,心里老大不舒服。从第一次有人说起这事时起,他的火一直窝着。因前面来报道的不是父亲送来的就是母亲送来的,父亲母亲们都带着礼物请着客,想发火也发不出来。再说,那些个父亲母亲们,有的一眼看上去就不是善茬,不要说对他发火打他的脸,就是毕恭毕敬,还怕人家找麻烦呢。所以来一个,他的气就憋足一点,来一个,他的气就憋足一点。到常兰来,他的气已经经过七八次加压。他甚至在想,如果这第九个,也让他如此这般的忍耐加压,他后面的气该怎么生呢?真是天赐良机,他以最不留情面的羞辱迎接常兰,常兰居然一直在用微笑陪着。
吴晓波很年轻,在常兰眼里还是一个小丫头。火苗过顶的朱建国被一个黄毛丫头的超高压喷水枪这么一过,立刻变得安静了。室内变得鸦雀无声。常兰见二位领导都不说话,又朝二位笑笑。因为二人在不同的方向,常兰就勉强对两个人笑了两下。她希望用微笑,来结束今天的华盖运。
一只猫被突降的暴雨劲催之后,皮肉受了疾苦,精神受到了惊吓,雨停了,才环视四周,想找一个躲避的地方。常兰的讪笑,没有把他这一点掩盖得了。
朱建国见常兰一直在微笑,暗自庆幸自己找准了对象。这些外来干部,你不知他的底细,你即要树立权威,又不能牵扯到他的关系,但一个如果被得罪了,不会牵扯他的关系是不可能的,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他没有任何称得上关系的关系。
一片沉寂之后,朱建国又问:
“今年的岗位是谁报的?”
这话朱建国已经问过了。
“是孙副院长亲自上报的。”
郝秀琴又回答了一遍。
“以后凡属涉及到人事上的事必须经过我的同意。没有我的批准,任何人不能动。”
朱建国说完,身子在前挺着,四肢在后甩着,快步的离开。他身后留下的,是一连串的矛盾的回音,在空气中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