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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王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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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母皇却并不愿兵权再落入别人手里。”

    玄天承何等敏锐,心便沉了下去,半晌,才道:“西南形势箭在弦上,襄阳侯等害你之心从未止歇。你此去多加小心。”

    苏凌远眉目凝了霜色:“险也需去。要平西南,先要定镇南关。倒是你……”他迟疑了一下,轻声说道,“是否过于急躁了些?这样大范围地渗入,我认为他们不可能没有察觉。若是我们并没有彻底掌握他们的势力,或者时机不当,他们干脆提前起事,又该如何收场?”

    “你说的,我考虑过。”玄天承沉声说道,“但不能再等了。他们大批量地私铸铜钱、走私军火、训练军队,只怕是已到了万事俱备的地步。”

    “也对。这毒瘤已经养了太多年,不如便戳破了好。”苏凌远想了片刻,还是赞同了挚友的想法,心中想起两年的牢狱之祸与叶家的血海深仇,素来爽朗的眸子也笼上了阴郁,“这么多年的账也该算一算了。”

    其实他并不愿因此挑起战争,将南方百姓再度扯入水深火热之中,多年来在南方的苦心布局合纵连横便是出于这个考虑。但若是无路可走,他也不介意用战争来平息一切。苏凌远垂下的眸子中飞快地划过什么,再抬头时又是爽朗的笑意:“难得聚一次,去喝个酒。正巧阿凌今日不在家。”

    “好啊。”玄天承应下,又笑道,“我俩这副尊容……还是先回去梳洗吧。”

    二人各自回府梳洗换了便装,才来到聚福记吃饭。

    这家酒楼是上京贵胄子弟常来的,贵客们都在此地留有长期的包间。老板按着两人习惯,不点歌女舞姬,只管上了几坛好酒。

    大堂里人声喧哗,唱戏的花腔婉转,唱着《浮世欢》《千金笑》中的名段。

    盛世之下,战后出生的年轻的公子小姐都爱听那些才子佳人爱恨嗔痴的戏文,连丝竹管弦都是软绵绵的。

    包间的门关上了,将一切嘈杂隔绝在外头。

    苏凌远先给玄天承满上酒,然后才给自己满上,仰面一饮而尽,“你我小半年未见,本想留你在府中住些日子,看来要被镇南关的事情搅和了,我先自罚一杯。”

    “殿下客气了。”玄天承也干了,给二人都续了酒,问道,“镇南关的事是否另有蹊跷?南疆王过世,虽然他们声称要起兵报仇,可几个王子兄弟阋墙,内部乱得很,根本没有兵力对外。可近来他们却像是转了性,一致对外了。你的探子可有探到什么异常?”

    “据说南疆王死前把王之令留给了九公主,如今苏勒牧和阿苏纳提都不能名正言顺继位。”苏凌远拧眉道,“之前的确是内乱不止。但几天前,苏勒牧和阿苏那提似乎达成了协议,暂且和平共处,不争夺王位,转而集中全国兵力攻打镇南关。”

    “可即便是举全国之力攻打镇南关,也未免不自量力。莫非……”想起自己线人的密报,玄天承隐隐有些不安,却还是按捺住了,转而说,“活尸的事有眉目了么?与八年前的是同一人操纵么?”

    一月前苏凌远暗中赶赴永州,是因为接了密报说有少量活尸出现在边境,于是前去查看并剿灭——这种术法凝结的东西太过邪乎,尽量不能让民众看到进而引发恐慌。但在剿灭活尸的过程中,他却意外发现了陈梁余党操纵活尸的痕迹,因而猜测活尸与当年大祸的联系。于是一月来一直走访兵祸的幸存者,询问当时情况,暗中追查。

    苏凌远沉默下去,半晌才说:“按目前掌握的情况看,很可能的确是。”

    玄天承“啪”地放下了酒杯,斥道:“卖国求荣的东西!”便是这些该死的人,当年与南疆勾结,借着活尸,害了叶家上下数百口人!他眸中现出沉痛与愤怒之色,原本的冷静自持通通消失不见。

    苏凌远同样有些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但还是玩笑道:“倒少见你这般激动。往日里这样的话该是我说的。”

    玄天承这时已恢复了平静,闷了口酒,说道:“我只是觉得可笑。叶相和夫人一生为社稷殚精竭虑,却落得如此悲凉。”

    苏凌远给他续上酒,心中却也涤荡起万般思绪。

    那个被千夫所指的,世人传言盗取兵符劫走小殿下的楚国夫人江翊宁,最后是在一个山崖之上,以万箭穿心的姿势力竭死去。

    当刚刚出狱的苏凌远不顾满是刑伤的身体率领军队赶到时,楚国夫人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

    见到他来,江翊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致明……你来了啊。”

    “师父!”在狱中饱受折磨也未吭过一声的少年,此时泪流满面,在黑夜中屈膝跪了下去,沉沉顿首,眼眸猩红,“您撑住,我带您去留仙谷,求先生救您!”

    “不……我……大限将至……快去救你妹妹……”楚国夫人却只是摇了摇头,在痛苦中勉力中说着话,“他们……不会放过小殿下!他们要的更多!”

    “不,不会的,先生一定能救您……”少年狠狠抹了把脸,想要抱起师父。可透胸而过的十几支尖利的箭头让他一时无法下手,只好先给师父喂下了保命丹,接着查看脉象,准备输送灵力为师父续命。

    可一摸脉象却是骇然。师父全身筋脉却好像在数日之前就被人寸寸震断了!少年颓然地问:“怎么会这样……是谁做的?当今世上,还有谁能够伤到您?”

    “致明,别费力了……”江翊宁偏头吐了口血,似乎是被血沫哽住,声音越来越哑,又似乎因为用了力气,反倒清晰起来,“你听我说,他们带着小殿下,往益州方向去了。你快去追……不然,就来不及了……”

    苏凌远含泪点头,却是拔剑用巧劲削断了箭头,将她轻轻抱了起来。

    “傻孩子……”江翊宁看着他带伤却坚毅的脸颊,有些无奈,“你这样……要怎么和你的下属解释?”

    苏凌远通红着眼睛,身形挺拔且坚定:“师父不曾叛国,无需解释。”他默了一瞬,声音哽咽地喃喃,“若早知是这般可笑可耻的‘昭雪’,我不如继续在天牢呆着。”

    “胡说……”江翊宁呵道,却因为已经力竭,只有气声。她定定看着他,目光带着决绝,“将我,以反贼之身带回上京……”

    “欺师灭祖之事,恕弟子不能从命!”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这句话。他当然明白师父的苦心,两年身陷囹圄,他怎会还不明白?可是他不甘!天理昭然,怎容得魑魅横行黑白颠倒?他忍不住又流下泪来,咬牙道:“师父,我带你下山,您一定要撑住!”一边竭尽全力输送灵力为她保护心脉。

    他明知会引火烧身,可那又如何?他已在天牢受尽折磨,大不了再回去呆着!

    可他没想到,师父竟然伤重至此!即便服下了保命丹,即便他一直在输送灵力,师父还是在半路便断了气。只留下最后一句话,“封印……第四碎片被夺去……一定要拿回来……阿臻……一定要找到阿臻啊……”

    八年过去,他还是记得自己那一刻的绝望,抱着师父逐渐冷硬的身体,跪倒在半山坡上,却因为身后不远处等着他的大军,不敢放声大哭,只是浑身剧烈颤抖。

    然而他的崩溃只能有那短短的片刻。

    他很快便站起身来,冷声吩咐:“昔年师徒,本王已情至意尽。即刻押送罪犯进京,听候陛下发落。”

    他说出“押送罪犯”的时候,心中似在滴血。能如何?他能如何?甚至将士们的亲人都“被叶家所杀”。他无力对着所有义愤填膺的人解释,面前还有叛乱等着他去平定,而他自己,还需要平叛的军功去震慑对他虎视眈眈的人,证明自己与陈梁兵乱与自己的师父与叶家绝对无关。

    他甚至无法让师父入土为安。

    那是他多少年梦里轮回的悲愤与不甘!

    他无时无刻不想踏平西南,将当年所有罪魁祸首绳之以法,以告慰师父在天之灵。可越是靠近那一天,就越需谨慎,绝不可操之过急,功败垂成。

    那样深切的感情,日复一日地深埋进心底。时至今日他已能稳稳地控制住自己,甚至能在挚友表现出同样的愤恨时玩笑劝解。

    他端起酒与玄天承碰了杯,舒了口气:“幸好你设法安葬了叶相与夫人,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那年,是玄天承设法从死牢里弄来一具尸体,换出了楚国夫人的遗体,又冒了大风险收敛了叶相的头颅和尸骨,在凤林山一处溪涧旁旁将二人安葬。

    “叶相和夫人都曾指点过我的课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再说那时你在风口浪尖上,我身份比你方便。”玄天承想起那时二人夜间偷偷前往祭拜,在坟前磕头谢罪,承诺必将为叶家昭雪,许下平定西南的宏愿,只觉心血滚烫,“当日我便说过不必谢,今日也一样。”他握着酒杯,目光沉肃,“致明,夫人在天有灵,必不会怪你。”

    苏凌远微微点头,摆手道:“罢,不提叶相与夫人了,徒增伤感。关于活尸,我倒想请教你。那施术的人如今似乎只需一点血肉便可凝结活尸,这样一来便不能像从前那样用杀死普通人的方式来杀死活尸。你可知除了用灵力粉碎之外,还有什么对付活尸的方法?”

    玄天承沉吟,纠结片刻,说道:“活尸,归根结底是术法,要破解只能也用术法。目前看来,只有尽快找一个懂术法的。或者……像我的天下归元‘净’,或者你妻子的潇湘剑诀所带的神木之力,这一类型的魂力。”顿了顿,又说,“当然,以你的修为,用灵力对付活尸绰绰有余。”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说道:“应急用的,撒到活尸身上即可。我手头只有那么多,你到镇南关前我尽量再做些出来。倘若到时情况真难以控制,就传信给我,我一定赶来。”

    苏凌远倒有些惊讶了,接过那平平无奇的小瓷瓶,打开端详了许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笑道:“我还真是问对人了。延之,没你不行呐。”

    玄天承径自倒了酒干了,说道:“还是那句话,此去镇南关,一路小心。我近日得去一趟南方,应当是赶不上给你践行了。今日我们喝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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