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奇怪而巨大的雷响。
啊啊啊!
怎么……
泰尔斯大口大口地喘气,举目四望……
他迷茫了几秒,感觉自己好像又忘记了什么的时候——
就突然觉得自己瞬间下坠!
然后倏然急刹,毫无预兆地停下!
几乎把他甩得头晕目眩。
但这还没结束……
他像是被一阵狂风抓着,向上一抛,重新回升!
怎么……
“砰!轰!”
回升到顶点的刹那,泰尔斯竭力睁开眼睛,随即浑身一震!
他发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片肉眼可见的风暴。
风暴!
“哗啦……”
下一瞬,他马上被一阵怪风刮得斜向下倒去!
刚刚的感觉,正是他在这片奇幻而恐怖的无尽风暴里,不受控制地沉浮起伏!
搞什么——
“轰隆!”
这里的风是有颜色的。
它们在空中刮出沉沉漆黑,如墨水组成的流畅刀刃,万千墨刃,时而分散四溅,时而聚为巨浪,如龙卷横扫,扯着惊惶失措的泰尔斯来回翻滚!
就像……放风筝。
无光的空中时不时闪过同样幽黑的电光,伴随几乎震破耳膜的巨大雷鸣。
“轰!”
每一次雷鸣,都让墨黑色的风暴更加疯狂!
泰尔斯在不知是真是幻的半空中,承受着风刀的刮骨剧痛,感觉着失重的惶然恐慌……
糟糕,糟糕……
泰尔斯颤抖着,试图抓住一片墨色,却在惊惶中发现自己没有躯体!
这里到底是……
“轰隆!”
他挥舞着想象中的双手,却根本抓不住着力点。
他的视线随风暴起降翻腾,肆意转向,整个人——如果他还算是个人的话——在空中被风暴来回扯动,无所停息!
目中所见,尽是不祥的漆黑墨色。
耳边所闻,皆乃可怕的诡雷异闪。
险恶更甚大海孤舟。
“哗啦——轰隆!”
该死!
他被又一阵风暴刮得倒立过来。
泰尔斯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
但他没有望见地面,也没有看见天空,只能感觉到上下两端,左右前后,全是无边无际,无情冷酷的墨色风暴!
“轰隆隆——”
他试着放声大喊,却毫无回应,甚至连自己的回声都听不见。
这是从他第一次失控,乃至第一次叩门过后,从未遇到过的景象!
这就是……失控魔能的真相?
魔能的……大海?
他颤抖地想道。
【当你游荡在魔能大海中,时刻感受着阈值升降,受到影响的可远远不止你的肉体……】托罗斯的话响起在耳边。
“轰!”
疯狂、恐怖、剧烈,没有节制,不见尽头,不受控制的风暴,不断折磨着泰尔斯的感官。
跟最先的那种美妙感比起来……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而随着这个念头升起,泰尔斯只觉得眼前一阵烟气朦胧。
他像是瞬间进入醉酒状态,又感觉到那个犹如全知全能的神奇状态……
啊……
真奇妙……
我又见到了世界……
而我想要更多……
泰尔斯这么想着,下意识地露出笑容。
不!
但下一刻,泰尔斯死命摇了摇头,竭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轰隆!”
一道诡雷打响!
眼前的幻景一黯,短暂清醒的他,再次回到漆黑的恐怖风暴里。
随波沉浮。
该……死!
耳目和感知的折磨,让他竭力聚集起仅剩的意志。
他知道,艾希达的那些课堂训练让他短暂摆脱了迷幻的状态,避免继续升阈,但显然,他现在的状态离托罗斯所说的“物”阶段还远得很!
不能!
像神秘的托罗斯所说的,他不能迷失在那里,迷失在欲望和冲动中!
他必须跨过去!
啊啊!操!
泰尔斯在心中咆哮着,集中精力,努力不去想刚刚的幻景。
“轰隆隆隆!”
墨色的风暴再度咆哮起来,把他拉回可怕的半空。
不去想,不去想,不去想!
泰尔斯竭力摆脱着那些舒适而美丽的幻景,那种感受一切的力量感……
但是,但是他越是想摆脱,就越是抑制不住地想起那种感觉。
越努力不去想,就越忍不住想起。
想起那种升阈时的快感,那种即将叩门的激动……
想起那种想要进入黑暗虚空里的本态,去触碰那片灰蒙迷雾的渴望……
那种全知,那种全能,那种他就是整个世界,就是一切,就是万物,就是巍巍真理所在的宏伟感!到那时,他就能不受束缚,不见限制,没有不谐地直达——该死!
风暴沉浮中的泰尔斯死命甩动思绪,痛骂着挣扎出这个诱人的想法。
不,不,不,不!
别想!
保持理智……保持……自我……
这一刻,他的大脑像是被活生生掰成了两半。
一半在仿佛仙境的完美世界里,感受着那种能力充盈的满足与美妙,感受着世界的真相与秘密,无限渴望着——操!又来了!
大脑的另一半,则在恐怖、暴虐的黑色风暴里,承受着似乎要被撕裂的痛苦,来回翻转,漂泊不定!
等等!
这不是办法,不能这么下去!
“哗啦啦——”
一阵疾风,伴随着黑色风暴里的嘶鸣,把他再度抛上半空!
对了,办法!
泰尔斯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好歹想起了托罗斯的话。
魔能次约。
谨守自我。
之前的幻景和风暴满满占据他的身心,让他无暇回忆,待到要回忆的时刻,又发现他在失控状态里失去了太多的记忆。
自我。
快……
泰尔斯触摸着似有褪色的记忆,朦朦胧胧地想着。
锚点!
对,找到锚点……
锚点,指向自我……
把我拉回去……
从这个该死的,可怕的风暴里摆脱。
从这个虚假的、诱人的,舒服的,惬意的,满心期望的,无限美妙的升阈梦境……啊,叩门,为了它,他完全可以放弃一切,只为了投入其怀抱,然后成为至高——尼玛!又来?
滚!
我连自己的思维都不能控制了么!
泰尔斯感觉自己像是熬了一天工作,气喘吁吁,精疲力竭地回到家,还要挣扎着起来码字的苦闷写手……
强自撑着精神,但只要稍有不慎,就会陷入甜美的梦乡,一去不复返……
带着空无一字的屏幕,在第二天醒来……
“轰隆!”
在心里狠狠诅咒着一切的泰尔斯,再次被一个急急的气旋,刮得连翻了六个跟斗。
头晕目眩之际,再被三道墨刃刮得剧痛难忍。
可恶!
锚点呢!
泰尔斯苦苦支撑,努力搜索着再次受损记忆,想找到那个答案……
真是,之前准备完全,但事到临头,才发现之前所做的准备,根本一点用场也派不上!
比论文答辩还糟!
我所定下的锚点,我所理解的自我……究竟是什么!
就在此时。
【你是否曾经思考过,你自己究竟是什么?】
他的眼前再次一阵迷幻。
但跟之前不一样。
这一次,在泰尔斯眼前出现的,是一座巍峨的宫殿。
在北方,在某个飘雪宫殿里的某个房间中……
一个举止优雅的年轻男人面对着另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孩,步步紧逼,修长的手指慢慢竖起,仿佛直指男孩的本心:
【当你被剥去他人所下的一切定义,离开一切你藉以存在的情境,你自己还剩下什么?】
景象泛起涟漪,如水波散去。
泰尔斯怔住了。
他人所下的定义……
藉以存在的情境……
锚点……
锚点!
“轰隆——”
在无边无际的风暴和雷鸣里,他慢慢回想起适才与托罗斯的对话。
“所以,要定锚自我,真正需要的,其实是褪去一切外在的标签……”
“褪去你所说的,‘受他者混淆之物’。”
泰尔斯出神了。
什么是“受他者混淆之物”?
什么又是“不受他者混淆之物”?
什么是……真正指向自我的锚点?
“哗啦——砰!轰!”身周雷鸣电闪,从未止息。
他迷茫着,疑惑着。
仿佛忘却自己还在可怕的风暴里来回折腾,经受折磨。
指向自我的锚点,要现实一些。
是他独特的……魔能吗?
是狱河之罪?
是数次救他于危难的JC匕首?
还是他所谓的王国血脉?
或者是……他所谓的智慧?
“轰隆隆!”
不,都不是。
这些锚点的指向,他觉得不对。
不受他者混淆之物……
或者,锚点得聚焦一些,集中一些,简短一些?
比如他自己。
比如泰尔斯?
璨星?
第二王子?
魔能师?
还是——他想到这个名字时顿了一下——吴葺仁?
干脆……穿越者?
“砰!哗哗——”风暴依旧,他如雨中飘萍,再次被刮开。
不不,锚点同样不是这些……不受他者混淆之物……得抽象一点。
这么说,锚点是他的意志?在这个世界绝不认输的精神?
是他从另一个生命里,获得的记忆和知识?
是我出生到现在,感知、认识的一切?
有点近了,但是,真的吗?
锚点……
锚点真的能从这些事物里,指向他和托罗斯说了那么多的……自我吗?
不受他者混淆之物……
就在此时。
“噼啪——轰!”
一阵前所未有的巨大雷鸣,伴随着又一束怪异的黑色闪电,直落泰尔斯的身上!
把他打得浑身一震,如破麻袋一样,在空中不断翻滚!
剧痛。
连意识也为之颤栗。
但那一瞬,泰尔斯突然看见了。
他的答案。